【藝文賞析】悟 一場夢——白先勇與弘一大師
【藝文賞析】悟 一場夢——白先勇與弘一大師
2008/5/12 | 作者:◎文/李依鴻 圖/許那(沁德居藝廊提供)
白先生曾經說過:「一切偉大的功績,一切榮華富貴,只能暫留,終歸滅跡;所有歡笑、所有眼淚、所有喜悅、所有痛苦,到頭來全是虛空一片,因為人生有限、人生虛無,一場夢、一個記憶。」他似乎「悟」到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白先勇應邀到紐約時,我有幸聆聽他在哥大的演講,還在紐約作家協會舉辦的歡迎餐會上,與他碰杯攀談。
白先生穿著黑色呢長衫,在燈光下襯托出他白晰的皮膚,比他實際年齡顯然年輕了許多。一張鵝蛋臉,常常未開口先露出笑容。他似乎並不擅於演說,但是言之有物,條理分明。畢竟是很深的文化修養,在他的整個臉孔上,可以看出文化人的謙虛,單純、樸實的氣質。
白先勇,三七年出生於廣西南寧白崇禧將軍的家庭。在外患內憂的年代,戰火接連不斷。幼時的白先勇隨著家庭遷徙,居無定所。抗戰勝利後,在南京過了一段舒適的生活,讓他記憶深刻。後來新舊社會進入最後搏鬥,少年的白先勇幾經周折,由香港輾轉來到台灣。他說,「剛剛來到台灣的時候,前後對比,內心倍感失落。」
最讓他難忘的是十歲那年,抗戰勝利,舉國歡騰。戲劇大師梅蘭芳激動無比,在上海重出梨園。幼小的白先勇有機會聆聽了梅蘭芳主演的昆曲《牡丹亭》,對劇中的「遊園驚夢」一出特別入神。雖然那時還不明白什麼叫崑曲,但梅蘭芳優雅的身段,攝人的水袖舞姿,以及美麗的唱詞,讓白先勇陶醉。他說:「從那天開始,我的腦子裡總是浮現出那一幕,繞來繞去,沒有間斷過。」從此,他對崑曲嚮往,那優美的文辭,孵育了他的文學種子。這些特殊人生經歷,啟發了白先勇對人性的探討和對美的訴求。
後來,白先勇以他一支筆,寫下了許多膾灸人口的篇章,也讓他寫下了自己的《遊園驚夢》,並且製作了《青春版牡丹亭》,風靡世界。
比起湯現祖的《牡丹亭》,白先勇的《遊園驚夢》顯然深刻了許多。湯現祖的筆下純粹是舊時的男歡女愛,而白先勇的《遊園驚夢》反映時代,記載了當時一群從南京引退到台 灣的達官貴人,那種過去燦爛,如今變為片刻的回光返照,日薄西山的無奈,確實可以警世、傳世。
白先生曾經說過:「一切偉大的功績,一切榮華富貴,只能暫留,終歸滅跡;所有歡笑、所有眼淚、所有喜悅、所有痛苦,到頭來全是虛空一片,因為人生有限、人生虛無,一場夢、一個記憶。」他似乎「悟」到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他之所以醉心崑曲,寄心這個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藝術,好像也是與俗世保持距離。他帶著親自監製的《青春版牡丹亭》遊走八方,演給千千萬萬中外人士看,在濁世之中留下一片清涼,也是一種布施。
當然,他的悟境有其局限,這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位才華橫溢的文藝大家--弘一大師。
弘一大師的遭遇與白先勇先生類似。大師俗名李叔同,也是出身名門,才華橫溢,在東京一流的藝術學校學成歸國,帶回了西方話劇以及美術繪畫,造就了一批藝術人才。他自己在創作方面也有很高的成就。他也是在風雨飄搖的年代,感悟世事無常。一切有為法皆不足恃,但是他的選擇何其不同!毅然落發出家。他進入佛門後,一心向佛,割愛辭親,放下他的愛情,家庭,名利,地位,世人為之震驚!他憐憫痛苦掙扎中的眾生,抱著救度的悲願,我們只有讚嘆崇敬!
我想,李叔同和白先勇都是拔尖的人物,無論做甚麼都會出類拔萃。起初兩人好像並駕齊驅,兩人心同理同,機緣不同。後來各自分途,一個向佛門求大解脫,終極解脫,一個向藝術求小解脫,有限解脫。我想起蔡元培先生的主張,「以美育代替宗教」。但崑曲的美畢竟也是塵世的浮華,追求永恆的人怎能永駐其中?白先生也許日後更上層樓成為白居士、白大德吧?也許他放下牡丹亭,捧起金剛經,重遊舊地弘揚另一理念吧?佛法無所不在,機緣有遲有早,當初的李叔同好像就是今天的白先勇,明天的白先勇也許就是後來的弘一大師。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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