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跟父親回鄉下祖母家,看見嬸嬸忙碌地在灶頭煮飯,準備一大家子二十幾口的飯菜,看陰暗狹窄的廚房裡煙霧瀰漫,我常禮貌性地打過招呼,就急忙衝出來。當時的我,喜歡跟著大夥兒圍桌吃飯,熱鬧滾滾的,但心裡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我以後不要像嬸嬸那樣過日子。
家事老么閃一邊
有母親姊姊頂著
成長過程,身為老么的我,除了讀書就是玩樂,偶爾飯後幫忙洗碗,就天真的認為已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了。當時,我總認為柴米油鹽醬醋茶、洗衣燒飯,非我所愛為也,身為家庭主婦的母親心知肚明,即使叫我也叫不動,與其母女倆弄得面紅耳赤,倒不如放我一馬。
反正,溫婉、美麗、勤勞的姊姊,對家事一把罩,是母親天生的好幫手,當她們在廚房忙碌時,也正是我這個五穀不分、疏懶成性的閒人,窩在房間大看中國文學名著時。
讀大學時,大嫂已嫁入家門,更輪不到我這個小姑洗手作羹湯,我依舊「不知民間疾苦」地躲在房間做蛀書蟲,只有吃飯時才現身。
在七十年代的南台灣,已二十八歲猶小姑獨處的我,算是資深佳人,家中警報拉得震天價響,母親心慌得到處託人作媒,希望儘快把我這個老姑婆掃地出門,以免遭人嘲笑。為了不造成母親的困擾,並證明我不是沒人要的次等貨色,在幾次相親裡,我選擇了戴厚厚近視眼鏡的斯文男。
新婚才一覺醒來
我驚覺豬羊變色
他是長子,下有三個未婚的弟弟;我是老么,上有兄姊三人,在家裡只會燒開水,不知長媳難為,還喜孜孜地認為長子與么女結合,簡直是天造地設。我興高采烈地披上嫁衣,渾然無視父親的憂心:「一定要跟他結婚嗎?要不要考慮一下?」
結婚前夕,母親也憂心忡忡地說:「妳這麼嬌弱,怎捧得起人家的飯碗呢?」我豪氣干雲地拍胸脯說:「安啦,不要把我看扁啦,我才不會像鄰居阿美,天天哭哭啼啼地背著嬰兒回來。」想不到大話言猶在耳,新婚第一天,我的美夢就被嚇醒了。
新婚之夜過後的早晨,我睡眼惺忪地尚不知身在何處,好不容易摸索到客廳,想發個呆時,忽然發現客廳裡早已坐滿一群看報紙等吃飯的公婆與小叔,我吃驚得縮回腳尖,想不到原本是個等著香噴噴飯菜擺滿桌的么女,竟然豬羊變色,變成大家等妳做好飯菜的煮飯婆,簡直是從天堂掉到地獄,變化之大,讓我措手不及、欲哭無淚。
原來,對於女生而言,全世界折舊得最快的,莫過於洞房花燭夜,才短短幾個小時,新娘變老娘,我這個么女變成長媳,更迅速幻化成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免費的台傭,會淪陷在廚房裡,吃力地分辨柴米油鹽醬醋茶、狼狽地與鍋鏟瓢盆作戰;除了三餐,還有永遠做不完的家事。
我下班後像阿信
長媳也有出頭天
我也驀然驚覺,眼前這群原本素不相識的人,因為一場婚禮,而與我有了姻親關係,是我生命中的貴客,必須盡力伺候他們,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新嫁娘的喜悅,也早翻成一肚子苦楚。
想起父母的臨別話語,我才如夢初醒,體會出其中意思,原來,叫我「長媳」太沉重。
想起當初花前月下,我與外子彼此承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下定決心,要做好長媳、長嫂、好太太的角色,於是穿起圍裙,開始我的廚房大作戰。此後,白天我做個認真的職業婦女,晚上則模仿阿信的虛心受教,即使暗夜哭泣也要度過難關。
幾年後,小叔個個結婚生子,我這個長媳終於隨著歲月的流轉,擁有自己一片天。而昔日嬸嬸、母親、嫂嫂在廚房揮汗如雨的畫面,宛如走馬燈,也常在我腦海浮現,但我知道,我須本著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信念走出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