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6-14 03:17:58徐毛
陌生人
就算到了現在,我對他印象依然深刻。
好像曾經見過他似的。可在哪裡碰過面呢?我忘了!
這種感覺其實挺奇特的,當你………
我意思是說,當一個人想選擇遺忘的時候,關於想「遺忘」的這部分,是真的能夠選擇的嗎?我們有這麼大的自主權,能在時間之流,藉由「記憶」這把拴住時間的鎖匙,明確地加以「遺忘」或「保存」嗎?面對著那些浮光掠影的片刻,我們能確認事件的真實程度又有多高?
所以通常我不記憶。在時間的流走下,我任其事件發生身上,像一顆被白絨線用力扯出的陀螺,在主人的手勁內,無意識地兀自旋轉著。
可麻煩的是,當記憶不由自主地出現,並忤逆時間交織而成的光網時,我會很難去抉擇,應該中斷繼續往前回溯的念頭,或任憑自己繼續擔溺於此時此景。
颱風天,整座大廈斷電,全然的黑暗,磅礡不休的驟雨狂風,身歷其境的目睹感比真實更接近真實。飢餓,前胸貼後背,我不情願地走下十來層樓,地面上積水成災。捲起褲管,潦著水來到大門口,掏出口袋裡的鑰匙,甫開門,一股力道往裡竄,我稍稍使勁闔上門,感到一陣寒顫。
騎樓的狀況更糟糕,幾戶人家忙著打發不闖樓蘭勢不還的水陣。而我,只是一個渾身濕冷、飢腸轆轆的過客,不是來和他們共體時艱的志士義工。在這裡,他們全然純化成多個不同的景,一段「經過」裡的好幾點,絲毫沒有太多情緒參雜其中。這終將佔據不了我記憶體內太多容量。
我想,如果不是遇到了那個人,哪天回想起這段人生片刻,頂多只會和你敘述那股強烈的濕冷感,或任何與覓食相關的抽象味道吧!
他就坐在那裡,人行道旁設置的座椅上。旁邊擺放著公事包,他一個人,直挺挺的坐在那裡。手裡抓著、嘴裡嚼著的是從全家便利商店買來的肉包。那是一種巧合嗎?
我有時候會這麼想,如果不是正巧碰上片場在拍戲,為什麼他鼻樑上還真塌掛著一付為了營造效果而戴上,濺滿水珠的眼鏡?為什麼全身上下就是憨直上班族所應該表現出的憨直打扮?
因為太過於正規,反而吊詭;因為凌晨兩點,家家戶戶緊閉門扉,急流橫行街道的景像中,突然的這神來一筆,令人不免多想多揣測。
然後他看到了我,對我報以微笑。
那是笑容?還只是面無表情看著我,都說不定。
我不曉得,真實與記憶間,總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曖昧距離;我只記得在他看到我的時候,趕緊轉身過去,繼續趕著步伐,只是匆促許多。
有一種陌生人,會令自己覺得玩味。
他們是陌生人,可能真的從沒見過面,可是在細膩的感知範圍裡,這樣的陌生又摻雜著幾分虛偽。因為那種陌生感是很熟悉的,可能贄伏於一種恍然的姿勢中,或是藏匿在整體外表的架構內。
現在回想起,感覺實在不怎麼舒服。我曾試著把它遺忘,但顯然的,這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有些事情總是來得突然,不事先預約就逕自上門,又在還沒安排個位置給它時,就悄然溜走,實在很霸道。一來一回之間,它所留下的線索,僅是像毛線般打成一團的疑問,與不知所名的況味。
??你確定那個令你印象深刻的是個「陌生人」嗎?還是個陌生「鬼」?怎麼有種靈異的意味存在著~
我從來沒有刻意想要記住什麼?或刻意要忘記什麼?會記住的,哪怕是簡短的對話、倉促的會面,都會記住;記不住的,硬是特地注記、請人提醒,即使瞬間想起,亦是立即便忘。
其實,我最擔憂的是,常常大部份的事情,只要曾處在當中,那記憶或多或少都還是停留在腦海,偶爾亦是隨著類似的經歷、相同的場景、甚或是夢境,再次提醒著你這些曾在人生當中出現過的人、事、物。這對我來說某部份是好事,但某部份亦是困擾。
因而,非常感觸星爺《功夫》中的一句台詞,「記憶是痛苦的深淵,能夠忘記是件好事」。有些不想記的事情,還真想把記憶都delete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