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玲起床時已經中午過後了。疲累了三天的身體到今天才真的覺得疲累，除了渴就是餓。大福不知去哪裡了，床邊的溫度沒有變冷太多，冷氣也還開著。她找到眼鏡，再找到冷氣遙控器。

把冷氣開到最好，再找到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沒一會兒，大福拿來了二杯便利商店的咖啡。『咖啡，煙。』他擠到她身邊，『餓不餓？我有買鍋貼。』

『謝謝。等等去吃。』她坐起來，接過咖啡，讓開位子讓大福躺進來。

『妳朋友還在隔壁睡。』

『讓他睡，他看起來好累。』

『敲了門也沒理。』他推推她，『妳去敲看看。』

她把咖啡交給他，『我去看看。』

槐玲穿上拖鞋，啪啦啪啦地走到客戶，敲了敲門，『巴克？』

裡面的嗯了一聲，『巴克？你起床了嗎？』

過了一會兒，她又敲了門，再試著轉動門把。沒鎖。她慢慢地打了門，大福也來了，他在她身後。

巴克整個人熟睡著，他的亂髮看起來更亂了，身上酒氣和煙味沒有了，卻有一股男性古龍水的香氣，他的白晳臉頰長了不少鬍渣子，看起來很像大男孩。長長的睫毛裡，黑色的大眼珠慢慢地放大了。

『喔................，喬安娜，早。』

『早啊。』槐玲笑了笑，『你睡好熟啊。要喝咖啡嗎？』

巴克起了身，手指揩過眼角窩，『好醉哦我。』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好。』他抬頭看了看門外的大福。『不好意思麻煩你們。』巴克又揉揉眼。

『沒關係，出外靠朋友。』大福回答。『叫我大福就好。』

槐玲起了身，退出房間，『你再睡一下。我還沒那麼早要回南部。』

『咖啡在餐桌上，自己拿吧。』大福幫他關上了門。

下午四點，槐玲和大福送走了巴克。熟悉的白色休旅車就停在路邊，原來這幾個星期他都是這樣，這個城市住幾天，那個城市住幾天，在不同的地方投宿，找家酒吧喝醉，然後醒來時再往下一站出發。他已經在台中住一星期了。

下一站，他想往台南出發。

槐玲坐在大福的車上，用手擋住強烈的陽光。『台中陽光好強。』

『這幾天都這樣。』大福轉了個方向。她看著他，『你要去哪裡？』

『去大賣場。』

『不送我回家？』

『過幾天再說吧。』大福點起一根煙，『陪我幾天嘛，好不好？』

二個人在超市裡採買一些青菜和水果，大福熱愛牛肉，買了一塊新鮮的松坡牛肉，銳利的眼神在牛肉上很仔細地看過筋理和肉質，才放進推車裡。又買了一包咖啡豆，和一瓶白酒。

回到家快六點半了。一個人提了一大袋東西上九樓。

還沒開門，大福遲疑了一下，站在門口。『怎麼了？』槐玲在他身後。

『小藍來了。』

門縫裡有客廳的燈光，還有女人和小女孩的說話對談聲音。

大福開了門。小女兒轉身看到他，衝過來。『爸爸。』

『妳們怎麼來了？』

『我還在想樓下是誰的車。』小藍看了看槐玲，『玲姐妳來了，今天來的嗎？』

『對，今天。』槐玲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我放假回家，順便來看看朋友。』她看看大福，他臉色不是很好看，『我要回去了，有空再聊聊。』

『有空來，大福也買了菜，就留下來吃飯吧？』小藍笑了笑，她精緻又美麗大眼似乎看透了一切，也有一絲不甘願，『我也好久沒看到妳了，玲姐。』

晚餐是槐玲掌廚，小藍在旁邊幫忙洗菜，她頭髮長到腰，染成了金黃和麻黃色，她耳朵上有個金的耳環，手指還是流行的藝術指甲。

女兒小貓在客廳和大福玩耍著。

小藍的指甲不停地剝開生菜，從冰箱裡解開一包冰塊，倒進盆子，再泡進生菜。她打開後面陽台的門，靠著門點了一根煙，遙望著槐玲用木杓在鍋裡推開奶油。『妳最近在忙什麼？』

『工作啊。』她笑笑，『妳呢？』

『沒做什麼。』她看看外面的天空，早已黑暗。『沒工作，沒婚姻，沒老公。』

『好好的幹嘛離婚。』這句是真心的。

『他心裡愛的人不是我。』小藍蹲下去，『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老公啊。』她走到水槽在水龍頭下澆熄了煙，再丟進垃圾桶，『我今天來是來要生活費的，小貓順便來這裡住幾天，我要出國去玩。』

槐玲心裡著實覺得不妥。但她無權過問。她沈默地專注鍋裡的牛肉。

『妳怎麼還不結婚啊？』小藍靠近了她身邊，槐玲呼了一聲，『有油，別過來。』

『我不怕，我問妳嘛。』

『我？』她也只能裝笑，『找不到適合的啊。』

『不會啊，妳這麼會煮飯，又會安撫男人，怎會找不到老公？』小藍的口意很挑釁，『外面那個等妳三年。』

『不要亂說。』槐玲停止了動作，『我和他沒有做什麼。』

『他沒有，是妳。』她瞪著外面。『我都知道。』

『小藍，』她哀求，『如果妳不喜歡我在，我就走。我只是個朋友。』

『別走啊，他求妳都來不及了，妳幹嘛走。』

大福冷不防地在廚房，『小藍，妳不要亂講。』

『我沒有亂講啊。』小藍走了出去，『我說錯了嗎？』

大福把她拉到隔壁主臥室去。二個人大聲爭吵的聲音幾乎她能聽到一部份。關於背叛，忠貞，誠實，還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細節。

『林向福，我有錯嗎？我在你這裡，哪裡做得不好？哪裡對不起你？』

『我和妳就本來沒有交集！我不會去問小貓是誰的？妳說了我就認了！』

『你說清楚啊！明天一起去醫院啊！小貓是誰的小孩？你還想賴啊？林向福，你不是人！』

『小藍，我們之間沒有夫妻的緣份，妳很清楚。』

『對！我是瞎了，以為你是認真的！我真的瞎了！』

『小藍，別扯遠了。』

小貓在客廳摔倒了，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槐玲急忙關掉瓦斯爐上的火。走到客廳找到小女孩。小女孩哭紅了臉，小手揉著眼，『哪裡痛痛？』

『頭痛痛。』槐玲摸摸她的頭，有一小塊腫了起來，她很溫柔地揉了揉，『痛不痛？』

『痛。』小女孩哭得好慘。

『乖，不哭啊，不哭。』

主臥室裡的門打開了，小藍衝出來拿了在沙發上的包包，『妳贏了！』她瞪了槐玲一眼，『我從頭到尾都被矇在鼓裡啊！你們會有報應的！』

『小藍。』她想叫住小藍。她連孩子也不看，穿上涼鞋，碰地一聲把門摔上。

小女孩哭得更大聲，『媽媽.......................。』

大福靠過來，抱走女兒。小女兒在他身上抱緊了父親，像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臂彎，過了十分鐘，總算停止哭泣。

槐玲在小藍留下的行李袋裡，找到奶瓶和奶粉，沖好半瓶，接過小女孩，『妹妹，喝牛奶。』奶嘴塞進她的嘴巴裡，小女孩吸了幾口。

『她不是我的女兒。』

『你不要亂說。』槐玲阻止了大福。

晚上槐玲自己出了趟門，回家拿了幾套衣服和電腦，再回到台中。女孩的媽媽不在，她也沒理由不幫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