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十)
結束了三天的假期，槐玲的相機裡多了好些照片。太久沒運動，跌破牛仔褲，也穿髒唯一的布鞋。小妹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行李丟給母親，自己在槐玲的床上大睡特睡。
她幫母親把二個人的行李裡的衣服丟到洗衣機裡，把布鞋先泡了肥皂水，拿了冰水在客廳裡跟父親一起看電視發呆。槐玲回來後沒有比較快樂，也沒有比較沈悶。巴克的事雖然在她心裡不停纏繞著，但也不至於亂了她的生活節奏。那樣細膩的男人，註定是比較辛苦的命運。感受比別人多，心情的重量也多。
她一邊看電視，一邊把玩自己的手機。在等待洗衣機洗好衣服，要把它們全晾上去。母親在廚房煮上一鍋綠豆湯，還在攪著在來米漿要做蘿蔔糕。一下山天氣開始變涼，晚上電扇吹得她也打了噴嚏。
『阿玲啊，若涼電風關掉啦。』父親看了她一眼。
晚上十點半，她在沙發上睡著了。母親推她起身，『去睏。』
槐玲起身，拿起手機，這時突然來了簡訊的鈴響，她好奇地用手指在螢幕上點開。
二個小時後，她出現在大福的店裡。
牛仔短裙，一件隨意不過的Ｔ恤。她看見大福在店裡招呼客人。他看到她很驚訝。『妳還在南部？什麼風把妳吹來了？』大福表情很神色自然。
『我朋友來了你的店。』
『誰？』大福往店裡環顧了一圈。
『我看到了。』槐玲走過去。
她在巴克的面前坐了下來。『你找我？』
『嗨，喬安娜。』巴克滿眼血絲，『我酒量變差了。』
『你怎麼也突然離職了？』她接過大福送來的杯子，和一瓶啤酒。大福在她旁邊坐下來，『妳朋友？許先生？』
『是啊。』她笑笑。
大福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慢慢喝，陪他聊聊，今天晚上待晚一點。』
『好。』她點點頭。
巴克二手撐住自己的頭，他看起來很疲累。她自己先喝了一杯啤酒，再倒了一杯，『怎麼了？你看起來好累。』
『我沒地方去了。』他苦笑，『沒想到，我的生命這麼短。』
『什麼意思？』她心臟震了一下。
『喬安娜，我的狀況不好。』他眼淚流了出來。『我好累。』
『累就好好休息啊。』她注意到他臉色蠟黃，『你怎麼了？』
『別問吧，我只想大醉一場。』他舉起杯子，『很高興認識妳，和很多，很多的朋友。』
她擔心地看著他，『巴克，怎麼了？你要說啊。』
巴克絕望地看著她，眼淚，一滴，二滴地流了下來。從眼角，從臉頰。
我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會比你早走。你會不會再找一個像我一樣的女人？
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有了妳後，感受百分之百的妳，就覺得很滿足。下一個女人，我想換換口味。
原來是厭煩我了。
不是。妳是獨一無二的。
那如果你先走了呢？
那麼妳也應該忘記我。懂嗎？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會一模一樣，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妳要學習懂得離開時放下。
我不想忘記你。我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結婚，生小孩，那我們到老還是一樣，你幫我推輪椅，我幫你記得吃藥。
好啊。那妳最好記得，少了一顆，大概我就真的比妳早走一步了。
是啊，你一輩子都在我的魔掌之下。
打勾勾，不可以忘記。
好，打勾勾，加蓋個章。
你又親我了。
這叫蓋章。等等我也要在妳身上蓋章。蓋滿我的章。妳是我的，妳是我的。
好自私的男人。
愛本來就是自私。
晚上，她躺在大福旁邊。大福粗壯的胳臂抱緊了她。『妳朋友怎麼了？』
『沒怎麼了。心情不好。』她的手覆在大福的手上。『真是過份，你又不讓我回家。』
『喝多了就乖乖在這裡睡覺，明天再回去也沒什麼。』大福幫她把被子拉上來一點。
『喂，你為什麼和小藍離婚？』
『很多原因。』
『說來聽聽。』
大福想了一會兒。他的手指在她肚子上輕輕敲打，『孩子是意外，我只是負責任。對小藍我沒感情。小藍也不是那種在家很賢慧的女人。妳應該知道，我的要求。』
『是啊。相夫教子，煮好飯，把小孩管好，等你回來就好。你喝醉了就不要管你跟誰喝醉，你在家也不要管你到底有沒有在工作。』
大福惡作劇地捏了下她肚子。她叫了一聲，『很痛捏。』
『是誰把小藍介紹給我的？』
『我啊。』她當然記得那往事。
大福變成罪魁禍首。一個月後，小藍宣稱有了大福的孩子。
於是大福和小藍結婚了。槐玲也工作的關係，離開台中到了台北。有三年的時候，她不想讓別人誤會，也不想讓小藍懷疑，沒和他再聯絡。
直到上個月，她才又到了台中。
大福愛孩子，她知道。但大福喜歡的女人的類型，很多女人做不到。
在黑暗中，她翻過身，在大福懷裡伸出她的手，撫過他雄挺的鼻樑，再滑過他的嘴脣。
黎明即將來襲，她趴伏在大福身邊，著著實實地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