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15 23:23:01

歸鄉(九)

聊到晚上十二點多,喝光了咖啡,二個人抽掉半包煙。她起身伸伸懶腰,打了哈欠。『好累。』

『回去睡覺了吧?明天行程是爬山,要走一些路。』教授把煙蒂丟到垃圾桶裡。

 

回到房間時,妹妹正要入睡,她攤開了被子,看到姐姐回來。『妳去哪裡啊?手機不拿。』

『誰找我?』

『媽媽啊,問我們在哪裡。』

『不是說在日月潭嗎?』

妺妹把手機遞給她,『哪,剛閃了好幾通電話。妳都沒接。』

 

何槐玲接過來,除了妹妹接起的家裡一通,其他二通是巴克。這時巴克一定沒睡,『喂?巴克?你找我?』

 

那一端傳來不是巴克的聲音,是史賓塞的聲音,抽著鼻音,『巴克走了。』

『啊?』她吃了一驚,『他怎麼了?』

『他說他想出國走走,然後就出國了。』史賓塞忍著哭音,『他去了哪裡?妳知道嗎?妳跟他那麼要好。』

『我不知道。』她想不出來為什麼巴克會突然不告而別。

 

山上民宿沒有無線網路,妹妹的電腦派不上用場,她的手機很勉強地只有三格。走出房間,她點開了手機。等了幾分鐘,果然,有一封巴克的信。

 

『親愛的喬安娜,妳走後,我開始清理妳的檔案和辦公桌。妳忘了一本書。記得是哪一本嗎?咖啡色的,記得嗎?

 

是的,那本書名叫做『遠行中』。我偷偷的藏了起來,否則打掃的歐巴桑要把妳全部的東西丟掉。利用了幾天的時間,把這本書看完。不過書的內容不太吸引我,因為大多描述西藏的宗教哲理和太多作者的個人色彩,我很不欣賞這樣的內容。很潦草地翻完了它,最後,妳的筆跡在這本書的封面底頁,卻吸引了我。

 

妳寫了一句話,記得嗎?

『原來我們愛上的,不過是一個空白,因為它是純潔沒有瑕疵。愛過後,便變成了一塊汙漬。』

 

我想了好久,什麼是汙漬。不禁想起我的性向差異。在這樣的公司裡,我和妳聊過,有時必須適時地偽裝自己,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我的感情世界。我聽了妳的話,於是很快樂地在這裡工作了三年。

 

史賓塞有一天問我,如果我不是一個男人,我會不會慶幸?還是我會絕望?

我說不會。那是上天給予我的特權,讓我擁有強壯的身體,又能擁有不同的感情。

 

妳走了後,一切都如同往常沒有改變。

只是位子空了,習慣性向前望去,總以為妳會在那裡,低著頭,或者看著電腦螢幕做事,或者跟客人說電話,或者走來走去。在樓梯間抽煙,也習慣地探看煙灰缸裡,妳習慣抽的綠色涼煙,那煙蒂有多少根,就代表妳今天的心情好或壞。

 

少一個人能說話,真慘。

 

妳的手溫似乎透過了書本傳到我手裡,記得我們在酒吧裡握著手聊心事,妳趴在吧台上聽我說話,聽我吐苦水,好像是昨天的事。可惜,妳已不在。

 

想來想去,其實換個公司或換個環境也是一件很不賴的事情,佩服妳的勇氣,也不了解妳衝動。卻鼓勵了我是否也要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生活,應該是什麼?

 

這一個月一直想打電話給妳,但又想或許妳在新的公司裡忙碌,又或許妳回了南部,不想任何人來打擾。

那麼寫封信給妳,應該不過份吧?

 

寫信的目標只是想告訴妳,我也離開了。不過不是為了更好的工作,而是為了更多的自由。

 

把這份快樂和幸福,分享給妳!

 

喬安娜,如果妳也同意我的幸福和快樂。

 

祝好。

 

巴克  九月十號』

 

 

這封信是二個星期前寫好,但她一直沒去看她的手機。

 

她打了通電話給史賓塞,『哈囉,你們怎麼了?』

『沒什麼,他只是悶悶不說話。』

『去了哪裡?』

『他說,他想一個人走走。』

何槐玲沈默了,巴克一定不想任何人來打擾他,所以去哪裡也沒告訴自己。史賓賽難過的情緒,她也無法安慰再多,只能幾句草草問候,便掛了電話。

 

躺回床上,她只想閉上眼,什麼也不想說。

 

更多的自由。巴克在想什麼?

   

槐玲蓋好被子,翻過身時,妹妹已經睡著了。少女的曲線在黑暗中不太明顯,她把自己長髮紮了一個長辮,白色的細肩帶貼著細薄的肩膀,她穿了耳洞,額頭邊有幾根長短不拘的稚髮。

 

槐玲再度翻身,找到一個好姿勢,沒一會兒,她也睡著了。

 

夢裡不是安穩。

她夢見了大福,夢見了另一個很久不見的故人。她在一條似乎是很熟悉但無法記起來的街道上行走,大福在巷口尾巴坐著,沈默不語。她走過去拍了拍大福的肩,大福似乎在生氣,不理她。她只好站在他身邊,像以前一樣,扭著他T恤袖口撒嬌。這一招對他很有用。

 

但夢裡大福不領情,他低著頭仍然不理她。

 

天空開始下起大雨,啪啦啪啦地敲著窗戶。大福淋濕了。她大聲叫他,『阿福!起來啦!下雨了!』

『妳不要理我!妳都不理我!現在也不要理我!』大福吼著。

 

有個人聲音出現了,是巴克。他居然從後面走出來,『喬安娜,妳是何苦呢?』

 

她突然驚醒。窗戶外面是灰藍色的,真的好像下了雨,聲勢不小。

 

何槐玲起床看了手機,早上六點。天色即將明亮。

她走出了房間,又再度抽了一根煙。

 

那教授也走出去,在外面漫步,但他沒有看見自己。何槐玲不想和他再多交談,尤其這麼早。她靜悄悄地再度回到房間,熄掉抽到一半的煙,睡意重新漫涎了心智。

 

這一覺,貪睡到早上九點。

 

 

上一篇:歸鄉(八)

下一篇:歸鄉(十)

我要回應(本篇僅限會員/好友回應,請先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