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個人準備在晚餐開動前到了我的老家。

當然，阿桑的重機引擎，讓在客廳的父親放下遙控器，走出來盯著他看。

一橦在田中央的房子。三層樓高，還有寬廣的前庭。大哥和大姐的小孩都不小了，一個高中，幾個國中生，還有小四的小姪女。二姐和二姐夫沒有回來，在高雄開貿易公司的他們剛好出差去大陸，明天才會回來。

大嫂在廚房裡跟母親忙著這二天的飯菜。幾個毛頭小鬼在前庭裡圍在他車子邊，我跳下車，把安全帽放在客廳桌上，『爸。』

『嗯。』他看了一下安全帽，『現在都流行海角七號啊？』

『他要跟，他是我的同事。』

『喔。』父親沒有什麼表情。

母親從後面走來，『小薇啊，妳回來了喔，沒叫大哥去接妳。』

『她坐摩托車回來的啦。』父親走出去，卻只站在門口看著阿桑。母親也跟著出去，『那個人是誰？』

『載她回來的同事。』

『喔。』母親轉身，交代了我幾句，『三妹，三樓的客房收一收，讓你同事睡這裡，妳睡二樓。』

『哇災啦。』

『洗個澡，等等就吃飯了。』

『喂！小姑姑！重機耶！好帥喔！』大哥的大兒子，阿賓手舞足蹈地跳進來，他的制服還沒脫，在客廳裡摩仿坐上重機的樣子，嘴巴裡還學會引擎的聲音。阿桑走了進來，一手安全帽，一手紙袋，他一派自然，『伯父好，伯母好。』

『你好你好，』父親好像頭頂長了一顆小偵防衛星，眼睛像當年打量我大姐夫和二姐夫一樣，開始一點一點加分減分了起來，『坐！坐！喝不喝台灣茶？』

『喝呀。』他猛點頭。

『來，坐！坐！』算他不白目，我的大姐夫當年一進來，第一句話是，『謝謝伯父，我不喝台灣茶，但我喝英國伯爵茶。』

怕阿桑太害羞，我開口問了阿桑，『你要不要廁所，洗把臉？』

父親指了後頭，『廁所在後面，阿薇啊，妳給他一條毛巾。』

阿桑起了身，跟我在後面，『這裡，毛巾。』一樓的廁所在廚房旁邊，當然，母親和大嫂和大姐都看到了，她們一律抬起頭，很仔細地看著阿桑的臉。

當阿桑在洗臉的時候，大姐用油膩膩的手拉了我，『毛三妹，他很帥。』

『不是我的男朋友啦。』

『不是？不是怎麼會中秋節來家裡？』

『真的不是啦。』

『阿萍，魚要焦了啦。』母親叫了大姐，『裡面聽得一清二楚啦！做大姐沒有大姐的款！再三八一點沒關係。』大姐是國小老師，大姐夫在鎮上開了補習班。他們一家人向來作風八卦，我想，這一星期大概又會滿城風雨，而且連燒到二姐一家去了。

『誰人的重型機車啊？放在門口，我車好難停啊。』大姐夫也來了。他的大嗓門從客廳順著人影，走進了廚房，『阿母我回來了。』

『我的！我的！』阿桑從廁所裡跳了出來，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我去移！』輕快地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重機引擎聲又引起了一陣小孩子們的歡呼聲。大姐夫看著三個廚房裡的女人的冷淡表情，『他是誰？』

晚餐又是一桌大魚大肉，加大哥大姐二家人，和父母，以及我，和阿桑，就八個大人，大哥生了四個小孩，大姐三個，還有二姐『託孤』的一對雙胞胎，就二大桌。光是放碗筷和叫小鬼坐定吃飯，就要十多分鐘。阿桑坐在客廳好整以暇地看我叫那些姪子姪女吃飯，他的表情要笑不笑的。

母親和大嫂把菜上齊了，又叫了我，『阿薇，把冰箱裡的啤酒拿出來，有客人。』

『喔！』

『我來幫忙！』阿桑放下小茶杯，跟在我身後。他自己開了冰箱，『這一箱嗎？』

『嗯。』我拿了一條免洗的塑膠杯。『走吧。』

一場氣氛很爆笑的晚餐就這麼熱鬧地開始了。父親不停地延請阿桑吃飯，喝啤酒。阿桑也當然不讓地一杯又一杯，我吃不太下，因為大姐夫和大姐和大哥大嫂不停地問我他的底細。大姪子阿賓一直求我可不可以幫他問，能不能坐上重型的位子。

喧喧鬧鬧地二三小時，酒足飯飽，也到了晚上十點了。小朋友們明天要上課，大人們也要上班上課。母親叫了我，『妳去拿浴巾和新的牙刷，二樓的浴室給他洗澡。』

『喔。』

阿桑有一點小肚子了咧。他喝了不少的啤酒。那一箱啤酒大概有一半是他灌掉的。我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我媽叫你去洗澡。』

『又還沒喝夠。』父親抗議。『等一下啦。』

阿桑笑著看我，好像是在說，怎麼辦？

『先洗啦。明天再喝啦。』

『好！妳說的！明天再來喔！肖年仔，你不錯！明天再來！』

『好。』阿桑又自己倒了一杯，『伯父你們人真的很好。這個朋友一定要交！我先乾為敬！』

『嗯！好！』父親打了一個酒嗝，『今天有開心！真好！』

領了他上二樓，我一邊摸黑，一邊介紹，『這是二樓和室，我睡這一間，你等等睡三樓，浴室在二樓，燈在右手邊，熱水開就有。毛巾和牙刷我幫你拿了，洗面乳和洗髮精用我的吧。』阿桑沈重的呼吸和酒氣在身後濃濃地散發出來，『毛三妹…………….。』

他突然抱住了我。

『喂喂喂！』我把抱著我的的手拿開，『這是我家，不要亂來。』

『那在台北可以亂來嗎？』他把頭擱在我肩上。

『不行！』拉了他的手，『洗澡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