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台北市，或許是因為周末吧，人潮在夜晚後還是不少。天氣很涼爽，她倚在座位上，一邊聽著小偉的童言童語，一邊聽信崇對未來的龐大計畫。隔壁的農田要賣掉了，變成了建地，他有意想要買下，原來的透天房子已經不敷使用，小偉慢慢的長大，需要自己的房間。再幾年，志秋肚子裡的丫頭也是會自己的房間的。

『想好名字了嗎？』
『還沒有。』
『那要跟我姓蔡嗎？』
『老實說我覺得姓氏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她眼神迷濛地望著窗外的風景。信崇緩緩地開著車，打開車窗，她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我抽煙可以嗎？』
『嗯。』他想了一下，點點頭。

『抽煙好嗎？』
『醫生說孩子很好。』她回答。

小偉吃飽後，還是很活潑。他一會兒在她身邊偷偷摸摸志秋的肚子，一會兒又吵著想吃冰淇淋，被信崇嚴聲禁止。一會兒又尖叫跳著。

『工作累不累？』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原本放在肚子上的手。
『不累。』她把煙丟出了窗外。『去哪裡洗？』
『金山啊。等等我要上陽明山，山路妳不會暈車吧？』
『喔，我狀況很好，從開始到現在，我很少想吐。』
『那麼坐穩了。』他換上了另一副眼鏡，『這一副度數好一點，我可以看得更清楚。』他也點上了一根煙，『小偉，坐好。』小偉點點頭。

車子發揮了強大的馬力，在山路蜿蜒曲行。沒一會兒，就把擁擠的台北市拋在腦後了。涼風輕輕地吹來，志秋拂拂在臉上的瀏海。信崇依然一手方向盤一手挾著煙在車門外。『這台車很不錯。我看了很久。』

車子沒一會兒便到了文化大學，『要不要上廁所？』
『好。』她自己下了車，小偉也要下車。

這一會兒，沒有爸爸在，小偉又要了麥當勞的玩具，他正捧著一杯奶昔，在麥當勞的大廳裡學著火車走路。『媽媽，妳明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沒有，媽媽明天要上班。爸爸會載你回去好不好。』
『媽媽，那妹妹有沒有跟我們一起回去？』
『沒有，妹妹還在媽媽肚子裡，妹妹下個月才會跑出來跟你說哥哥好。』
『那我可不可以看妹妹？』
『可以啊。等媽媽沒有上班的時候。』

『蔡偉傑先生，你又在喝什麼啊？』信崇冷不防地出現在她背後，『妳給他買的？』
『嗯。』她伸出手，『來，媽媽牽，我們走了。』
『好。』他防備地看了他爸爸一眼。
『走啦。』信崇用鑰匙敲了一下他的屁股。

車子繼續往上走，到了一個分叉路口，一個指著往金山一個往小油坑，一路漆黑，偶爾閃出路燈。

過了半小時。車子在一間很古色古香的溫泉旅館下停下來。他把車子停在停車格裡，小偉早已喝光了奶昔，他打了一個哈欠。
『累了厚？』她笑了笑。他揉揉眼。志秋抱了他，他趴在她肩上，溫溫軟軟的嘴脣，貼在她脖子邊，還有一股巧克力的味道。信崇開了後行李箱，拿了一個小行李包。

到了房間。是一個二張床的房間，落地窗望去，是一片漆黑的山區，在遠方不遠處，有冒著白煙的地方，她把小偉放了下來。自己走到窗邊，看到了這一片景色。『很漂亮。』
『嗯。』信崇脫掉外套，『等等來泡一下。』

旅館服務人員送來了浴袍，除了大人的還有小孩的。她幫小偉換掉了衣服，套上了浴袍。她坐在床邊，親暱地抱著他，信崇在鏡子前，脫去了襯衫和西裝褲，她看見了鏡子裡仍然健壯的他。快四十了，他依然不減當年結婚的風采。他的前額掉了下來，從鏡子裡他對她微笑了一下。

『好了嗎？』他看見她一身衣服仍未換下。『妳不泡嗎？』
『喔。』她站了起來，走到浴室去。

露天的溫泉池，在山裡的冷冽溫度下，剛好和溫泉的熱度相映，她尋了一個小木頭椅子，坐著。肚子微微突出了水面，小偉好奇地摸著肚子。

信崇二手攤開，把毛巾蓋在額頭上，閉眼養神。汗滴和水滴混著，沿著剛毅的臉面曲線往下滑落，他的胸膛依然很厚實，這讓她想起大馬的胸膛也是這樣，不過大馬比較瘦弱，也較蒼白。

她把頭髮挽在頭頂上，看著小偉玩水，一會兒又把水杓當船在划行，一會兒又霸上了父親的胸。他看著他，『蔡先生，有什麼事？』
『爸爸，你看媽媽肚子好大。』他指指志秋。
『嗯，因為肚子裡有妹妹啊。』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見妹妹？』
『很快了。你以後要不要對妹妹好一點？』
『要。』他點點頭。『那我以後可以找妹妹玩嗎？』
『可以啊。』他靠了過來，攬著志秋的肩。『你看他像不像我？』
『很像啊。』

『真快，三年了。』他笑著。
『嗯。三年。』
『我們結婚幾年了？』
『四年了吧。』
『妳知道嗎？馬先生還是跟夏小姐離婚了？』
『啊？』她吃了一驚。『為什麼？』
『好像合不來吧。』
『你怎會知道？』
『唔，因為我做證人。』
『什麼時候的事了？』她受不了溫度，起身坐在池邊，他也起身，『小心。』他用胳臂擋著她的背，以防止她向後倒。
『上幾個月。』他找了煙。
『維持不到半年。』她也抽了一根。

小偉學著青蛙在池子裡游泳。

『妳知道嗎？有時我們不能跟最愛的人在一起，但如果把握住下一個能愛的人，那麼或許會幸福。』
『你沒有把握住嗎？』
『我沒有這種遺憾。』他對她神祕的笑了笑。
『不懂。』她張開了嘴。

『我讀大學時，交過幾個，但都覺得她們很像玩伴。後來讀了研究所，當兵，出社會工作。看來看去，好的女人不是沒有，但她們太有自我。』
『妳不覺得高梁太有自我了嗎？她的自信，的確吸引了很多男人的青睞，但她輸掉了很多東西，因為她太自信。這段婚姻我想她沒有學到什麼。』
『她喜歡的生活，沒有幾個人能忍受。她的作風，也沒有幾個男人能有十足對她的把握，畢竟那是個風化場所，每個男人都很自私的。喜歡能玩的女人，但卻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愛玩。馬先生愛玩，但受不了自己的老婆每天喝醉回來。高梁不改，最後走到離婚。』
『別說到那裡去。你剛說的，如果把握住下一個能愛的人，那麼或許會幸福。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妳一直在錯過。』
『錯過？』
『好幾個月前，有個男人來我們家找妳。』
『誰啊？』
『妳想不到的人。』
『誰嘛。』
『妳學長。』
『他回國了？』
『嗯。』他點點頭。『他在國外拿了一個學位回來，在台北工作。』
『他找我什麼事？』
『喔，純粹敍舊，他說找個老朋友。』
『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那我是妳的第幾個？』
『我沒再交男朋友了。』她瞪了他一眼，『再來就是你了。』
『馬先生算不算？』
『去你的。』

小偉也學了一句，『去你的。』信崇瞪了他一眼，『不准學。』
『你問的什麼爛問題。』
『對呀！爸爸你問的什麼爛問題。』
『不要學。小偉。』她也瞪了一下小偉。

『你們母子聯手啊？』他挑起了眉。


入夜後，小偉在另外一張床上睡了。她和他併肩在床上，他依然裸露著上半身，她極為艱難地側躺著，不得已面對著信崇。他幫她蓋上了被子，『別感冒了。』他撫摸著她的肚子，它跳了一下。『喔………..。』她皺了眉。

『今天好像比較會跳。』
『這幾天都這樣。』她把頭深埋在枕子裡，看著他大眼看著她的大肚子。
『都沒陪妳去產檢過。』
『小事了。又不是第一胎。』
『老問題，妳什麼時候搬回來？』他半倚著身，把她抱在懷裡。
『再說吧。』
『不要什麼都再說，我等了妳一年了。』他撥開她的頭髮，粉紅色的臉，不似年初那樣的蒼白了，也紅潤了許多。她微笑著，沒一會兒，睡著了。

他沒有回答過她的問題。

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天他會告訴她，什麼是應該要把握住的。信崇看看踢了被的小偉，又看了在他懷裡的志秋。

他是個聰明的人，始終都很聰明。

在幫大馬簽下離婚證書的時候，他看到了大馬的無奈，對自己的無助。還有夏喜的態度，她翹著下巴，簽完證書，轉身走掉。

這段感情無疾而終，留下了二個各自分飛的，在愛情世界已經疲累的戀人，拍拍翅膀，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