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07 19:12:00阿不

新年了——大齡青年的四天日記

12月31日 出行。
畢業五年了,多數大學同學杳無音信。聽聞一個同窗好友要結婚,頭一夜乘長途車趕到城外的郊縣。僻靜的縣城蜿蜒在雪山下——那就是杜甫詩裏“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的西嶺雪山,山上已經下了很厚的雪,夜空裏彌漫著寒冷的氣息。只穿短大衣的我在車站外冷的發抖,直到大學同窗、寢室室長、我的上鋪阿梅蹬自行車來接我。阿梅剪掉了大學裏的長髮,笑意裏添了一些細小的皺紋和說不出的滄桑。“老了”,我這樣說,也算自嘲。阿梅的兒子四、五個月大,一場高燒便夭折了,她說她已經快學會了忘記。 我們騎自行車回家。我說我身體沒有從前好了,她說她變得健忘了,如同一對叨叨家常的老太。想到明天要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外太空漫遊了許多年,做著另一個世界的夢,不曾回到現實生活裏邊。忽然有天要見到故人,如夢初醒。

1月1日
這個地方叫青霞。還有一個據說風景很美,能看見彩虹的煙霞湖。我的要結婚的同學便在這個只有一條街的小鎮上教書。來參加婚禮的大學同窗七八個,大都在這個雪山下的僻靜縣城當老師。平時他們散佈在各處——城市、小鎮、鄉村、高山,今天難得的,竟整齊的聚集在一起。他們大多有了子女或做了准父母,臉上都明顯的多出一份風霜後的滄桑,我們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我心裏那種單純的喜悅,更多的被一種悲傷的慨歎掩蓋了。“怎麽會老的那麽快”,不知是時間隔離了我們,或我們一起老去了而自己並不知情。新郎過來迎接我們,臉上瘦出骨楞和風霜,滿面喜悅。看到我這個遠客的時候,眼裏閃過一抹驚喜的光芒。“老班長”,他仍是如同以往的稱呼我。酒席很簡單,典型農村的“九大碗”,我們八個同學坐了一席。結婚大概是件很辛苦的事,新郎從早上忙到下午兩點,一口東西也沒吃過,在我們的勸說下,匆匆端了碗泡飯站在路邊吃起來。 他教書的學校就在街的這邊,新房在街的那邊。數十米之隔。 走的時候,我們挨著牽他的手,用開玩笑的語氣囑咐他要“好好改造”,如同娘家人送別至親的兄弟姐妹。心裏卻不知爲什麽痛了一下,這個青年,我們曾經的夥伴,從此就將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擱淺在這個寂寞的小鎮上。 這一天的天氣陰晴不定。出了兩次太陽,又下了兩次雨。 夜晚久不能成眠。頭腦裏晃動著一張張慢慢老去的、說不出的滄桑的臉。 恍惚中又見到新郎,我的好哥們。恍惚看見,20歲的我們——充滿幻想的四個少年走在雨後的峨眉山路上,山路蜿蜒,空無一人。正是嫩綠的春天,到處是生命的氣息,我們走在彌漫的淡淡綠色霧氣裏,不斷向高處的雲霧攀去。珍稀的高山杜鵑在霧色的山谷中若隱若現。我們驚歎于她的美麗。我的這個同學,以康巴漢子特有的豪爽與勇敢,滑下深深的穀底,又攀上數丈高的巨樹,採擷下一束鮮豔的高山杜鵑。我抱著這束杜鵑,背倚一棵古樹,留下了一張畢生難忘的照片。

1月2日
嬰兒總是美麗的,看見的時候就忘記了世俗的煩擾。我們坐在縣城外的河邊一套小院裏,探望“詩人”和他新生不久的兒子。“詩人”大學的時候愛寫詩,總是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息。我們在院子裏擺了一圈竹椅,輪流抱著“詩人”幾個月大的兒子,逗他笑,喂他吃橘子。“詩人”還是一樣清瘦,一樣的氣質憂鬱,不知是否還在寫詩,我沒有問。孩子起名叫“雅博”,據說是“文雅博學”之意,象徵著他父親的些許期待。同學Jeff把這孩子放在膝上,說不出的喜歡。Jeff愛唱點京劇,據說現在嗓子已不行,改唱黃梅戲。我,我的知交兄弟John,Jeff,三個一如既往的光棍,在這下午昏黃的陽光下面,享受著並不美麗但單純的空氣。 “不如一塊到城外山上高堂寺出家吧”,John如是說。那是個漢朝便有的古寺,古木參天,真是好清修地。 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動身回成都去。 回到充滿了欲望和世俗的城市,心底裏卻清亮了許多,好象又回復到當年那個快樂單純的少女時代。車站外修路,黑夜裏看見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拄著拐棍總也邁不過那道高高的土坎,走過去了又折回來,扶著她走過土坎,繞過車流到街道的對面。問我是哪個大學的學生,笑了一下不知怎麽回答,難道這個社會真的良心淪喪到這種地步?

1月3日
找房,開始我在這個城市裏的第9次或是第10次搬家。漂流在城市裏邊,看見一座座繁華的高樓矗立起來,漸漸亮出滿城的燈火,可沒有一個溫暖的窗口真正屬於自己。我厭倦了搬家,正如我厭倦了眼前的生活,但我還是不得不一次次的收拾起行裝,在這個城市、這個世界上不斷的漂泊。 在一天天複製的生活裏邊,在勞累、迷茫、掙扎、獲得和失去過後,感官慢慢失去,道德慢慢淪喪,良心漸漸缺失。我迷失在人與人之間的假面和利益裏,迷失在城市滿是燈火和電梯的高樓裏,迷失在一次次的人生遊戲裏,迷失在無意義和有意義的世態權衡裏。 墜落,高樓大廈某一個格子間裏,深夜的酒吧,咖啡與啤酒,香煙與大麻,第五季勾兌的瑞典伏特加,款款而來的CHILL OUT,燈光迷幻的空氣。 慢慢的,再分辨不出泥土的芬芳、綠茶的清醇和樸實的笑容。 〈狗尾〉 昨天晚上聽鄭鈞的一首老歌,不知道算是什麽,離題。 《無爲》 有一張二十歲的面孔 我讓你看到 有一顆兩千年的心情卻有誰知道 我無爲卻想無所不爲 我在夢遊 我在沈睡 I just wanna cry I just wanna cry I just wanna cry I just wanna cry 每一天被傷害被欺騙我早已厭倦 每一天在絕望中期待著你的出現 沒有誰關心我的存在 我想離開 卻又無法離開 I just wanna cry I just wanna cry I just wanna cry I just wanna cry 我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 耗盡了我的激情 我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 浪費了我的生命 我可悲 也不可悲 可悲的是這苦難的輪回 可悲的是這苦難的輪回 我可悲 也不可悲 可悲的是這苦難的輪回 我無爲也無所不爲 我在夢遊 我在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