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大觀園】良辰美景奈何天

◎文景 2020. 8. 3 青年日報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人易老，事多妨，夢難長。一點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親，待掛冠而為密者，皆形骸之論也。」─—〈牡丹亭〉

　聽過崑曲〈牡丹亭〉的人，莫不對創作這部戲劇的作者湯顯祖的才情，深表佩服，對湯顯祖坎坷的仕宧生涯寄予同情。湯顯祖和大明首輔張居正是同一個時代的人，當張居正掌理朝政、權傾一時，連皇帝都要對他「敬畏三分」，但湯顯祖並不理會這個宰相。根據明史記載：張居正為了鞏固政權、培植子嗣，為了讓自己的兒孫世世為官，也為了博得「公正清廉」之名，廣結天下入京應試仕子；張居正網羅了包括湯顯祖和他的好友沈懋學入其門下，但湯顯祖迴避了張居正之邀，因此，放榜時，湯顯祖名落孫山，沈懋學成了狀元；張居正的次子嗣修成了榜眼。

　此後的湯顯祖屢屢應試，卻屢屢落第；在各次應試時，張居正的三子懋修、長子敬修皆參與應試，張居正也不避嫌地屢次讓兒子「榜上有名」；包括張居正三子懋修成了狀元；長子敬修也「考中進士」。掌權總有下台時，當張居正病逝後的一年內，飽受張居正壓抑的萬曆皇帝便對張家展開政治清算，並進行抄家；張居正死後的次年三月，蒙父蔭獲狀元及第的張居正兒子張懋修第一個被劾削籍；張居正長子張敬修「畏罪」自縊而亡；湯顯祖聽到這個消息時，感嘆地說：「假令予依附起，不以依附敗乎！」可見，湯顯祖對張居正招權納賄早已看不下去，也料定張居正死後必遭萬曆皇帝嚴厲懲處。

　人生的境遇總是奇妙的，就在張居正死後不到十年的時間，湯顯祖寫了一封給萬曆皇帝的〈論輔臣科臣疏〉的奏摺，批評時政，觸怒了皇帝，於是被貶到雷州半島的徐聞縣，這裡也是蘇東坡被貶之地；卻也在這裡遇見了張居正次子張嗣修（當年與湯顯祖同場應試獲榜眼的那位貴冑公子）；儘管張居正已死，但他當年培植的黨羽勢力仍存，因此，張嗣修「獲釋」，湯顯祖也隨同一併離開被貶之所。次年，湯顯祖被派到浙江遂昌當知縣；在這個窮鄉僻壤做了六年雞肋似的縣令後，湯顯祖不待上級批准就辭官回到臨川老家，專心致力寫他的戲曲；留下「人易老，事多妨，夢難長。一點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的人生感慨，更為《牡丹亭》中的愛情寫出一段「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