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一回事,抓狂又是另一回事
慣性思考的路徑有多光速?情緒引燃的時間有多快?知道與行動之間的鴻溝到底有多大,讓人的信心老是失足跌落?
內在療癒的過程裡,我常腦部缺氧地大嘆:知道是一回事,而抓狂又是另一回事!
也終於學習接受目睹家暴的一切,然而我發現最艱難的竟是我與母親之間的相處,而不是施暴的父親。這樣的意料之外常我挫敗,雖說我與父親在物理型態上還是隱微地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不若我與母親的互動頻繁,所以反倒對他的言行舉止,甚至是到處向親戚告狀指責我的不是,我已少有理會,但是,偏偏與母親之間,原本經過家暴風波革命情感的我們,應該是相互扶持的,沒想到還是常常會讓我過度涉入母親的生活,在學習與母親個體分離的過程裡,依然無意識裡我希望母親活得更好、更快樂,甚至我過度地把她的幸福與否,轉嫁到自己身上而變成一種負擔與責任,或者是成為我自己感覺的延伸,雖然有時也意識覺察到自己不該再僭越地成為母親的照顧者,而是回歸女兒的本份去接受、去要與被愛,但理解是屬於意識的運作,在理解到促成新行動的空窗期,哪怕只有短暫的幾秒鐘,都會讓糾結的情緒狡獪地竄逃,尤其外在對境的看似僵化不變與一再挑釁,最後演變出我沒來由地抓狂情緒失控,而後自責乃至沉重異常。
情感上對母親的不捨與依戀,希望她能「像我」一樣的快樂,以及理解家暴的糾結對身心的影響與種種心理重建的認知,無法幫助我的便是在腦袋知道與新的反應行動之間,這條看不見寬度的大鴻溝,我一再地失足陷落,而種種抓狂反映都不過是我試圖掙扎想爬出鴻溝的另一種求生本能或是紊亂的能量發洩。
我特別觀察到,每當母親情緒自虐或者在心理上自我傷害,也就是承現受害者姿態時,更容易引動我抓狂的情緒,這是參雜了憤怒、不捨、難堪與想逃的種種負面能量,彷彿她的種種自怨自艾言語,就像催命咒語似的,我怕下一秒就會跟她一樣變成受害者,所以得大聲咆哮來對抗這雜音。
總是千篇一律的老舊模式,當母親與周遭親人衝突之後,對我又開始哀怨地叨說著:「反正活也活沒幾年日子,倒不如現在死了才不用拖累別人!」、「活著真沒意思!反正都讓人瞧不起!」、「我一點都不重要也沒什麼用,難怪大家都會欺負我!」,雖然我知道她的絕望模式又再度啟動,以及可以給予她更多愛來修正,但母親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我近身過去想援救,卻常常被她死勁地一把拖下情緒的漩渦裡,而幾乎要雙雙溺斃,水上救人技巧教人在這個情況下要先將人打昏,再拖回岸邊,有時我真的也在異想裡,乾脆一棒打昏她,才算真正解除兩人同墮受害者情結的危機。
然而,光是在異想世界裡要打昏母親還真不容易,經常我得戰戰兢兢地下手,真著該如何回應,卻總是演變成雞飛狗跳的一場混亂。
「媽,你別這樣想啦!活著的毎一天都可以發現有趣的新鮮事,別去管人家怎麼看你啦!」
「你懂什麼?誰像你這麼好命!說得都比唱得好聽,完全不了解我的痛苦!」
「不要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嘛!慢慢來!」我試圖轉移焦點,也拿她最愛嘴邊常拾人牙慧的一句來搬弄。
「你也是跟他們一樣,我要身上有點錢,你們就不會這樣欺負我了!」
「怎麼罵到我頭上來呢?而且這跟你有沒有錢都沒關係呀!」我母親的跳躍思考讓我真的太震撼與受傷了!腦袋裡的o.s.快速跑馬燈,我的嘴巴卻辯解得支支吾吾。
「我哪有說錯!現在就是人沒照著倫理,天沒照著甲子,一切都亂了!」母親趕慨地說著,這下無限上綱地糾錯到老天爺身上了!
接下來的長吁短嘆與指桑罵槐,簡直把我逼到死角,當我被她說到不知如何回應,腦袋裡先前所有的體會與諒解,都還沒辦法運轉出一套新的回應方法前,瞋心已經敏感躁動地揭竿起義,我在驚慌失措下就落得情緒失控、暴衝,整個人抓狂地與母親起了衝突,越洋隔空時只能掛電話,至於兩人結伴出遊時我乾脆呆坐一旁沉默冷處理,再不然就蒙頭睡一覺。
「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我們不能好好相處呢?為什麼我都努力內在療癒了,總還是無法跨越這道坎,還是得跟她耽溺在受害者情結裡的互鬥呢?我到底還有哪裡作不好呢?我該怎麼辦呢?」
自問無答裡,我還是看見了自己的害怕與懦弱,雖然心裡理解了自己的受害者情結以及漫長的對治過承,也總是提醒自己得帶著覺察,小心不要罪咎自己,到頭來卻還是覺得身心疲憊,沉沉地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給拖陷住。
無能為力!無計可施!
腦袋的以為自己都知道,拉開了一條長長的戰線,讓我疲於奔命又抓狂地顧此失彼,卻依然落得慘敗,有些狼狽,特別是無法跟母親好好相處,這也是我最糾結與自責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