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夢
少,或許我一直想親口跟你說,說什麼呢?
那夜,我夢到你要去義大利,出發日期就是在隔天(週日),我急得想打電話給你,想親口告訴你些什麼。
說什麼?
其實我腦袋裡沒有任何的念頭,然而心頭卻堵塞著一句話,卻未能成言。
我到處翻弄著紙頭,看能不能找到你的電話,卻是越急越是落得歇斯底里地碎語著。
眼看時間悄悄地流逝,「能不能用電子郵件?或者是寫信呢?」我自問。
不能!那股自心中翻湧的結塊,再度哽塞。
彷彿,你握著電話的那一頭,成為那鬱結的唯一可解。
最後,我在喃喃自語裡,背起了我們之間的一位友人的手機號碼,我知道,她一定有你的電話。
我趕緊打了過去,說不清究竟自己為何非得要與你通上電話,解釋了半天,友人卻沒事人地說著:「我沒有他的電話!」
我腦門嗡嗡嗡地響著,不知道是電話掛斷的盲音,或者是我腦袋秀逗的聲響。
夢裡,我焦慮著,彷彿那時鐘的齒輪轉軸,尖銳地傾軋過我的心,像擠壓出油似地逼我將那塊堅硬給溶出。
乃至醒來,無限虛脫、疲累,果然是被榨乾似地僅存餘渣。
少,類似的夢我不知已作過多少遍,千篇一律地,總是想打電話給你,親口說些什麼,卻至今依然整理不出來。
還有一次夢境,那是大年初二似的,我一個人在街頭上晃著,尤其在歡樂喧囂中,顯得反比與嘲諷。
就這麼走到台南某個眷區裡。
那個眷區是我小時候上學必經之地,但卻是被父母告誡的禁區,因為省籍的隔閡與歷史的情結,我們家族幾乎不跟外省人往來,就連看一眼都極不願意。
現在想來的荒謬,卻是當初莫名其妙的惶恐。
我這輩子根本沒走進過那個眷區,就連探頭也不敢。我很訝異自己在夢裡走到了那片陌生,徹底地與我無關的世界。
只是,夢裡依然能建構出那個年代的眷村氛圍。
反共抗俄標語、保密防諜口號,以及種種的風聲鶴唳。
我想,夢裡這一切的背景搭建,全因為來自對你的想像。
你,一個來自眷村的外省孩子,是我現實世界裡的禁忌,卻成了我一輩子的懷想,甚至是暗自的想像。
我走到一具鮮紅色的公共電話前,不斷地撥你家的電話號碼,卻不知怎麼的,總是在最後一個號碼出了差錯,我越是小心,就越容易撥錯,明明是看著那正確的一個號碼,卻也總是鬼使的按了錯鍵。
我一次次地重撥,一聲聲地聽著銅板的匡噹聲,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揪心著。
心口的那塊鬱結,想說,總像要跳了出來似的,卻又被我因為撥錯號碼的嘆息,給硬生地吞了回去。
我的手心冒了汗,汗涔涔地讓話筒給滑落了。
依然沒聽到你的聲音,仍是無限慌亂與焦慮著,並在吞嚥口水的瞬間,感到那塊鬱結的刺痛,還是給一遍遍地吞了回去。
少,總是夢著,疼痛著。
卻也將夢,一次次地吞了回去,不管那塊鬱結是多角的尖銳。
或許,有天那塊鬱結會被磨得溫潤,也就滑了進去。
是什麼樣的思念
要用一生的時間 淡去
是什麼樣的動念
要用無盡的沈寂 止靜
我懂
是給自己的溫柔 2008-10-16 15: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