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趁著颱風一過，趕緊在送孩子上課之後，就開車到石牌路與承德路交叉口的加油站。

　　我才將車開到加油槍前，加油服務人員還沒到位，就有一位在旁洗車部門工作的身心障礙朋友走過，因為下雨天剛過，車主們都省了洗車錢，洗車部空蕩蕩的，他竟主動地幫我清理夾在擋風玻璃縫隙的樹葉，他用手指一葉一葉地挑起，非常專注與仔細。

　　颱風過後，停在外頭的車子，就像被掃落的樹葉做了變身拼貼般，到處都是青綠一塊塊的，尤其是擋風玻璃縫隙裡，更是滿滿的一堆。但一早我即便看見了，也不願動手清理，想想吹乾了，就飛掉了，我哪來閒工夫清理呢？！

　　其實，我自己很喜歡到這個中油加油站，因為洗車部門的身心障礙朋友很可愛，如果沒人來洗車，他們都會主動免費地幫加油車主，擦玻璃車窗或檢查擋風玻璃縫隙有沒有卡住什麼異物。

　　他們的積極主動，更甚於一旁身心正常的工作人員，通常他們看我拿起刷子在清理擋風玻璃，就只是插著手觀看著，不若身心障礙朋友的熱心。

　　或許，這些免費的清理服務，在我們這些取巧與功利的“正常”人看來，不過是做白工，何必呢？！但是，這些身心障礙朋友，卻不吝將他們的努力與熱心，分享給每一位加油的朋友，即便他們得不到什麼實質利益。

　　我坐在車子裡，忙亂地掏出信用卡準備付帳，瞥見那雙手依然在縫隙處，慢慢地將颱風吹進的一大堆溼黏碎葉，慢慢地挑出來。

　　他做的，是連我自己都懶得動一根手指頭的工作。

　　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神情，是一份讓人動容的寧靜之美，那是一份付出的愉悅，靜默中有無窮的能量。

　　我微笑地跟他說聲謝謝，他也點頭羞澀地笑著回應，但忙碌的手，還是沒停過。

　　他看我付完帳，準備開車離去，就趕緊退到一旁，揮手跟我說再見。

　　我本來沒準備洗車的，但，卻因為這位身心障礙朋友的付出，讓我把車回繞了一圈，開進空盪的洗車站裡。

　　這位朋友是站在洗車最末端，等著車子從洗車機出來之後，做最後擦乾的工作。

　　坐在車子裡的我，欣賞著他的手與眼，雖然沒有我們的俐落，但也少了份偷工減料的投機，遇到每一個夾縫，總是非常有耐心地慢慢擦拭，再以手指撿拾。

　　漸漸的，我有種流淚的衝動，尤其在那比一般匆忙律動還慢半拍的節奏裡，我的心被暖烘烘地包覆著，然後有一份溼濡的氛圍，靜靜地引流我眼眶裡的淚，以及心中的感謝。

　　我開了車窗跟他說聲謝謝，並且稱讚他做事好細心，他露齒地笑了開來，用台與跟我說不客氣，我發現原來他是講台語的，馬上用台語讚美了他一遍，他笑得更燦爛了，一直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我給了他五十元作為小費，並稱讚他的清潔工作真是非常完整與徹底，我從心底至心感激。

　　他先是遲疑了一下，還連聲說不要，但我告訴他，那只是謝謝他的小費而已，之後他就愉快地接下來，很得意的表情，像是為自己感到驕傲呢！

　　其實，我對他的感激，有許多是在言語之外的，當然也超越金錢的代價，因為他的認真與專注，但給我一份反思，讓我在眼高手低或自恃甚高的時候，還能懂得一種感恩，或者珍惜那每一份都是唯一僅有的工作。

　　撿擇，是聰明人的投機取巧的小伎倆，挑精減肥地，就是不願做些吃力不討好，或者完全沒有回報的事，但是對於這些身心障礙朋友而言，事無分大小，當他們看見了，手就已經在上面了，沒有太多的計較與考量。

　　我自問，我能珍惜眼前每一份工作，卻不落入腦袋裡的算計嗎？

　　在慣性地以量化計算，並且說“不”之前，我願意以投入的愉悅取代嗎？

　　我知道，我的生命功課還有許多，而這些身心障礙朋友，都是我的老師，讓我在面對事物前，先將自己給出去，而不是讓腦袋來篩檢一切。

　　感恩，這生命的老師，卻不以為人師者自居，默默地為我是示現這一切的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