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08 20:00:52京都子

捷運裡的維摩詰


柔軟的感動,無所不在。只要打開心眼,你終於會懂,這世界是如此精采。

5/5星期六清晨8:10搭上往古亭的捷運,勤能補拙的我,正努力地K著上課的資料。突然在雙連站,一對師生走了進來,那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學生,是位輕度智障的身心障礙者,身材胖碩,行走也有些跛,於是,一位年約三十上下的男子馬上起身讓座,示意老師帶孩子過來。

「我不要坐!我不要坐!我要站著!我不要!」女學生激動地搖頭,黏膩的髮絲成片甩動著。

  她持續拔尖的聲音,驚擾了一些旅客。男子沒有堅持,默默地坐下來,繼續閱讀著自己的書。師生兩人倚著直桿,讓女學生的堅持,有了依靠。

  老師試圖安撫女學生的情緒,告訴她待會兒可以到老師家玩了。女孩一下子就忘了剛剛的情緒,馬上投入老師吹出的快樂泡泡裡。

「我等一下要洗頭髮,我喜歡香香的,好舒服喔!我不要洗澡,不要洗澡,我不要洗澡!」女學生再度放開吼嚨地幻想著。

  連我都沉醉在她的香噴噴的幻想裡。只是女學生似乎喜歡重複語句,不斷高聲叫著「我不要洗澡!」,讓許多乘客忍不住斜眼偷看。老師似乎習慣了這樣的注目禮,只是不斷地哄著女學生說:「好好好,我們就快到了…」

  我看見男子依然安靜地看書。無擾。

  捷運幾乎快要行至台北火車站時,這對師生走到門邊準備下車,剛好男子也起身要下車。老師很抱歉地看了看男子,滿臉尷尬地笑了。

「沒關係!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以前也有帶過身心障礙的孩子,他們很直接,沒有傷害別人的意思。」男子微笑著,低聲地跟老師說。

  老師霎時放鬆了,開始簡短地與男子聊了起來。突然,女學生伸手抓住男子的整個手肘,從男子手肘肌肉的縐褶,可以想見那緊握的力道。看到這一幕,我有點嚇壞了,半秒間有種自我防衛機制的反應。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男子身體是全然放鬆的,沒有任何抗拒,臉上的溫暖微笑依然,全然地接受女學生這突如其來的緊握。這時,老師也有點懼怕,不知學生這下要出什麼狀況。只是,男子的自若無謂,就像一份綠色的光灑落,稍稍安撫了老師的不安。

「我~怕~你~跌~倒,我~要~抓~住~你!」女學生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吐出來。
  
  捷運快靠站了,車身的確開始晃蕩,門邊的三個人的確重心稍微不穩地前後擺弄。

  男子再度笑得燦爛,跟女學生誠摯地說謝謝。一旁的老師有點錯愕,但是神情卻是愉悅的。

「我~怕~你~跌~倒,我~要~抓~住~你!」女學生再度慢慢地說著這幾個字。彷彿她是要說給我們這些「想太多」的偷窺者,自清她決不是採取攻擊行為。

  捷運的門開了,女學生依然緊抓著男子的手肘不放。男子這時幾乎柔軟地將全身都交付給女學生的執意,成全她照顧別人的善意。在我旁觀者眼裡看來,他幾乎是被女學生蠻力地拖著走,但男子的笑容與謝謝卻從沒失落過。

  捷運要開了,這三人繼續緩步前行離去,而我的眼眶卻紅了。

  感恩這一幕的因緣示現,這三位彷彿是《維摩詰所說經》的諸佛菩薩,悲心地為我們演出這一段關於愛與成全,以及永不止息的生命理解。

  女學生的愛,是份天真與單純,毫無保留的,並不會因為自己被貼標籤為身心障礙者,就障蔽了愛人的本能。

  老師的愛,是溫香的呵護,一份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的守護。

  男子的愛,是一份生命同在的施、受同源,因為他與女學生有了生命連動,於是,施力與受力消弭了界線。儘管突如其來的力道,之於他都是自體生命的一份動能,於是他自在,不管那身體的物理型態受到壓力;於是他放鬆,不論防衛機制要如何變把戲。

  這大悲菩提心的三人,再次教會了我一種愛人的品質,沒有設限、善意了解,以及毫無界分之感地全然融入所有的生命裡。

  感恩!這一切的善意,讓我在浮沉幻象裡,緣視這一切生命的真義。

  愛人,而沒有愛人的念頭。無愛而愛。

  我,在愛的沉思裡,憶起。


eyre媽 2007-05-17 09:07:58

謝謝妳!如此細膩與溫暖的書寫!

janet 2007-05-14 16:48:51

閱讀妳的文字,我的眼眶也瞬間紅了。

潛水很久的讀者

版主回應
很謝謝你的真心分享
我的感動很深很久
因為你的留言
讓我在細看了這個感動一次
2007-05-16 20:52:25
阿夏 2007-05-08 21:01:52

這世界處處充滿了愛就好了,今天不幸看到夫當街毆妻,路人冷漠視而不見,還是靠兩個洋留學生相救,台灣的人情味似乎逐漸流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