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28 17:12:12京都子

孩子的文學青春夢



  Rebecca星期一(5/28)中午放學一回到家,就喃喃地朗頌著某種押著en韻的德語詩句,小臉粉嫩的紅暈,眼睛散發著水藍的清澈,嘴裡吐露的晶亮的音節,被初夏溽暑惹得一身汗的我,突然有種無可名知的清爽。

  還來不及吃飯,又看見這位小詩人趕緊拿出自己平日的【讀書心得記錄本】,趕緊將路上的靈光一閃給記下,原來,她坐在校車巴士,看見班上一位同學被驕陽熱吻得滿臉紅光,詩心忽焉綻放,隨性趣味地幫她譜了一首詩。

Die Lena mit roten Bäckchen,
mit weißen Schleifchen,
und lila Blüschen
im blauen Röckchen,
und orangen Schühchen,
und mit gelben Söckchen,
und rote Ohringe
und sityt auf der grünen Wiese.

  她很得意地打給清晨剛睡醒的德國奶奶,Skype裡吟詠起這首創作詩句,我在一旁偷聽著,她的奶奶在千萬里之外一句句跟著韻律地朗讀起來。

  祖孫兩人在電話裡快地討論著,彷彿有某種知心的趣味,笑語不斷。

  「奶奶,寫詩真是有趣的事呢!我剛剛把這首詩寫在【讀書心得記錄本】上,現在只要我每完成三篇閱讀心得,就寫一首詩作為完結,這樣一個段落才有休息的時間呀!」Rebecca很有定見地詳述著她的文學計畫。

  其實這本【讀書心得記錄本】是她的自發性創作,上學習老師鼓勵大家閱讀,並線上作閱讀測驗,孩子累積快五千分了,超過四年級的平均水準,最近她發現圖書館的書被她幾乎看光了,很難挑到沒看過的書,怎麼辦呢?我鼓勵她乾脆以精讀,或重複閱讀的方式,試著寫書評或者讀書心得,或許能提供其他小朋友作為挑書的參考。

  Rebecca覺得寫書評是很有趣,一本書往往能寫滿A4大小的見解,以及點出書及趣味的所在。

  我的德語程度已經遠落在七歲的她之後,看著她的書評,已經出現了生辭與文法的閱讀障礙,有時,還得煩請他翻譯成中文給我聽。

  最近她跟我說,「媽咪,我想成為作家、詩人與翻譯家,三種工作合在一起很有趣喔!」

  我很驚訝地望著她,告訴她這就是文學家呀!

  孩子疑惑地重覆著:「文學家?文學家?」

  「就是能夠嚐到文字之美的人,也願意用文字傳遞幸福給所有的人。」我試著白話翻譯著。

  Rebecca笑著拍拍手,「媽媽你真棒!這就是我想做的,我覺得這文字真的太棒了,常常讓我覺得好舒服,以及有說不完的新奇跟快樂,我希望跟多的人分享這文字的秘密喔!」

  我很讚歎孩子的直心,她的志願是因為自己享受了生命的玄妙之美,並願意將這份感動,與更多的人分享。

  我試著回想,在同樣的年紀哩,我的志願究竟所謂為何?

  我的志願是當小學老師,因為我的爸爸媽媽說女生當老師可以賺錢,又有固定的工作,我的知覺經驗被限制,也的確當老師很好,因為那時我的職業認知,大底只是屈指可數的幾項呀!

  可是這樣的志願究竟與我的生命有何種連結?甚至,這樣的志願能將我的生命與所有人的存在,進行何種共感與連動?

  我很懷疑,一份沒有直入心性的思索,是多麼蒼白,頂多取巧複製著最大多數人的生存安全策略,這樣能為自己難得的人身帶來任何的新意嗎?

  在自己與女兒相隔三十年的「我的志願」反差,讓我反思著自己許多速食的社會概念與制約行為,這樣的投機取巧,的確曾讓我輕易地在功利社會裡出頭,年紀輕輕時就享受名利的滋味,但我一點都不快樂,只因為我從來沒活出自己,更不清楚世間的百樣人,他們的存在究竟與我何干?

  我們曾經想過,自己的志願究竟從何而來?
  於今在從事的每一份工作裡,有無將自己與生存在這個空間的每一個人,進行一種腹語式的生命對話,讓自己在其中看見自己於宇宙之中的位置,以及能量互換的循環呢?

  如果,我們只是緣由恐懼,發展出安全生存策略,進行一場強取豪奪,那麼這與宇宙初始的人類蠻荒廝殺掠奪,又有何差別呢?

  文明,難道只是將殺人掠奪的方式,進化得表面更優雅,骨子裡卻更具有強大的殺傷力嗎?

  這樣,我們還能寡廉鮮恥地說自己是高等進化的動物嗎?

  我從孩子質樸的文學青春夢裡,反思自己充滿嗜血、僵化且無意識的生存掠奪,慚愧!懺悔!

  初心提起不可不慎,即便是染污與遮蔽,於今都該在尋思叩首中,探求一份反轉與清淨。

  這人生的功課,又是一份向心探求的實踐,中年重修,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