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19 09:57:50京都子

《司法研習八人組》了解別人究竟為了什麼?



當我們想要有效地糾正別人並指明他是犯了錯時,我們必須注意他是從哪個方面觀察事物的,因為在那方面他通常總是真確的;我們必須承認他那方面的真理,然而也要向他指出他在另一方面所犯的錯誤。
—巴斯卡(Blaise Pascal).巴斯卡思想錄

  《司法研習八人組》日劇裡,八個來自社會高低階層,以及經歷過相異的生命經驗,卻因為通過司法考試,而齊聚在研習所的一年半時間裡,他們每每在個案研討時,時有情緒衝突、激烈肢體動作、敘情語言,時而拍桌走人,或者無奈困頓地用靜默關閉了所有溝通、理解的可能。

  桐原雖已被撤職,但仍是一派政府高級官員的冷漠說:「我們的出身、經歷本來就相差很多,根本是沒有進行了解的可能,為何要浪費時間呢?」

  語畢,眾人黯然神傷地離去,個案研討都在每個人心中留下了個疑問號底下的那點汗涔,或者淚滴。

  人、我之間,到底有沒有了解的可能呢?

  而我,總是困頓著。

  記得去年趙駙馬爺被收押禁見時,我寫了一篇《犧牲的延遲享受》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lovekyoto/3/1269912632/20060607155834/,試圖從趙建銘成長經歷的視野與周遭親人的影響,來分析他會大言不慚說出:「有錢有什麼不可以?!」的原因。

  在事件發生的當時,我剛好跟指導教授在寬心園用餐,與閒聊中與她分享了這份個人的觀察,我話還沒說完,教授隨即臉色大變,陰沉許久,我知道她又在慣性地高度克制的優雅。

「你寫這篇真是大錯特錯!我非常不認同,你是在幫趙建銘合理化罪行嗎?」教授刻意降低聲調,但是嚴厲的責難看得出我的論點確是惱怒了她。

「我不是在為任何人合理化罪行,只是當趙建銘仍大言不慚地說出那句冒犯眾人最高容忍極限的言語,以及醫界、媒體、民眾群起圍剿他的不知羞恥時,請問兩造對於事件有何幫助呢?即便他被判刑或被人鬥臭,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因為從他的視野、觀點來看,他何錯之有?如果,法律是給人一個自新的機會,我們就更應該從他的思維去爬梳,釐清究竟在哪個節點上,會讓他造成行為偏差。所以,從對方的角度去了解他,才是溝通善意的開始,面對趙建銘這個案例,我想在情緒被激怒過後,我們應該也必須盡力發揮了解的可能,不是嗎?」我不疾不徐地解釋著,但是心中也有些困惑與慌亂,尤其關於自己的論點被教授視為替趙建銘的罪行背書,真是天大的冤望呀。我確實有種希望教授能夠理解的渴望。

「我為什麼要了解這個敗類呢?!光是聽到他的名字我就噁心、不舒服,你為什麼一定要了解他呢?我覺得你的論點真是錯得離譜!」教授把頭偏向餐桌旁的玻璃窗,完全不想直是我,彷彿我已變成她所痛恨的趙建銘。

「其實,如果我們了解一下趙建銘的成長背景,我們就會對人性本惡這句話持保留的態度,因為他從小就是被偏差的思想所教育出來的,一心想要成為醫生的夢想,只因為當了醫生之後就可以彌補求學過程、青春期所錯失的歡樂、戀愛、休息與一個人基本的自我,所以當然會促成之後的偏差行為,不是嗎?」我還是努力地試圖讓教授了解我的觀察。

  從小在台南長大的我,周遭眼見與耳聞的都是一大堆如趙建銘般,立志當醫生,卻把希望透注在未來的可憐份子,不僅當下犧牲許多生命的品質,同時也扭曲了自己的夢想。

  放榜的鞭炮聲裡,似乎代表他們的犧牲終結。醫生世家繼續延續精英的純粹傳承,至於出身微寒的就等著有錢人家女兒來提親,汽車、洋房與現款,附加價值一次兌現。我的國中同學考上醫科之後,竟然大一就戴上了訂婚戒指,惹得有人嘲笑,卻有男生艷羨他的好福氣。另外,我的前男友母親最愛提他家隔壁的醫科兒子,「人家一放榜,就馬上有人來提親,附三棟洋房喔!還有幾千萬的診所開張籌備金,誰管這男生的父親不過是個剃頭師傅而已?!」她只怨自家兒子除考三次也摸不到醫學院的邊,只有降格以求找尋常人家的女兒。

  我承認,並非所有的醫生都是這般被養成出來的,因為在台灣也同時有許多醫者醫心的良醫,以及像連恩加這種發揮大愛的醫界新血。但我們不能否認,像趙建銘這種醫學養成的人,其實大有人在。而我也希望教授與社會輿論,敘情地攻擊趙建銘這個案例時,也能同時省視整個社會結構與教育品質的制度面問題,甚至是社會意識也能深化地改革。

  我想,試圖了解個案的思考節點,方能釐清關鍵原由所,而這也才是事件能帶給社會的正面轉化動能。

「你的論點大錯特錯!從小用功讀書的人也很多啊,我們不也都是犧牲了睡眠、休閒與談戀愛的時間拼聯考,可是我們都沒變成像趙建銘那麼壞呀?!他根本就是一個單一醜陋的個案。我不想再聽你替他辯解了,我也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了!到此結束。」教授重重地為這個話題丟出一記如錨的休止符。

  語畢,氣氛凝凍。

  我在凍僵的氛圍裡,繼續自己的尋思,難道人與人之間沒有了解的可能嗎?我沒有答案,因為我感到非常的困惑。

  當時,教授選擇岔開話題,做為一種無解的出路。於我,似乎覺得在情緒化做結以前,應該還有另一種出路,只是,當時的我也很蒙昧。

  終於,在《司法研習八人組》日劇裡,從楓由子(Mimura)永不放棄溝通的善意裡,我看見了了解別人的可能。

「正因為我們都不一樣,我們才有那份願意了解對方的心意,不是嗎?」
「作為一個司法人員,我們更因為努力去了解對方,盡力從他的生命去看待一件事,不是嗎?」
「正因為我們無法看到一切,所以才要努力去了解別人。」

  這是一位菜鳥的真與善,也是世故的我們所缺乏的初心。

  楓由子的誠意與了解別人的努力,終於感染了週遭的夥伴、事主與師長。

  經過現場推演之後,大家終於體會那個在銀行門口發放抗議紙張的大學生,不能單純地被警方以妨礙交通為名逮捕,因為他要向女友表達一份愛,即便銀行不當以狡詐收回貸款,讓女友家人的小型帶工廠倒了,但是大學生仍然願意以愛守候。

  連當初最不屑受理「交通違規」案件的桐原(堤真一飾),竟也志願加入東京街頭,沿街蒐集沒有事先申請的街頭發放廣告物証。

  儘管桐原看了「遊民殺妻」一案之後,斬釘截鐵地下了:「無知的人所犯下的可悲案件」結論,但是楓由子還是不死心地邀請桐原一次次地參與研討,並在最後一次開庭時,邀請他當聽聆聽判決。

  桐原當場落淚,事後沉重地承認說:「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判決啊!」

  不僅如此,法庭最後當遊民說出自己該用剩下的銅板,買一罐果汁而不是紅豆麵包,給早已虛弱得無法開口的妻子享用最後一餐時,他的悲慟感染了桐原,讓他願意再次認證自己曾經愛過妻子的事實,他提及過去京都出差為妻子在桂餐廳買限量一盒的生魚壽司飯時,對於妻子在他被撤職的黑暗期卻棄他而去的恨,也終於消抹。

  了解別人究竟為了什麼呢?

  其實我也沒有答案,因為我還在尋找當中。

  但是,當下的我是這麼認為的,了解一個人,不是為了幫他合理化所有的行為,也不是讓自己有所撿擇地更愛對方,或者成為更討厭他的口實與罪証,相反的,透過對一個人的了解,是為了幫助自己看到存在的普遍荒謬,並在眾生的困頓裡去思索、深化每個意識的細微,進而解開自己的概念框架與坑洞鬱結,為此,我們才有真正愛人的可能與開闊。

  我是這麼想的。

  或許從了解自己與人性的細微意識裡探去,我能發現更多的痛苦與豐富,但,我願意提起勇氣向未知裡走去。只因,我也願意像楓由子一樣,在心中輕輕地哼唱:I’d like to teach the world to sing in peaceful harm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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