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0 12:15:45京都子

旅遊.回歸



我們遠離了家、親人、公務和日常所習慣的一切,置身於陌生的事物之中,感到若有所失。這“所失”使我們悵然,但同時又使我們獲得一種解脫之感,因為我們發現,原來那失去的一切並非我們所需,過去我們固守著它,反倒失去了更可貴的東西。在與大自然的交融中,那狹隘的鄉戀被淨化了。寄旅和漫遊深化了我們對人生的體悟,我們無家可歸,但我們有永恆的歸宿。
—周國平.【旅+游=旅游?】《守望的距離》

  那一天午後金風送爽,我在京都鴨川旁的座椅上,翻看《賴聲川的創意學》,也隨手記下一些想思,試圖與作者進行突破時空限的對話。

  然而,空氣中蒸騰著一股軟綿馨香如蒸栗的溫度與氣味,讓我的眼睛不自覺地瞇起來,嚐一口那甜滋鬆軟的空氣,在黑暗中咀嚼、偷香。

  有一種無可名狀的輕安與自在,若非得以名相描述,那就是一種幸福吧。

  幸福,無所不在、隨喜受用,如此的不虞匱乏才能稱得上是幸福。至於那些非得擠破頭、踏著別人肩膀如搶孤的功名利祿,則不在此類,同樣的,總是得委曲求全、百般討好所贏來的世間情愛,也不是幸福。

  於是,幸福在虛空之中,無色無味無觸無嗅,卻只需憶念即能映心。

  其實,閱讀《賴聲川的創意學》的過程裡,我的腦筋經常有失序的跳接,想到那心中隱隱的痛,是一份所謂世間法裡的歸鄉問題。

  Rebecca九天的秋季假期裡,自己帶著孩子千里迢迢來到京都,在看似合理化的發現旅情行動裡,底蘊的一份自我質疑,不時幽微地低聲吟唱著。

  這究竟是否是一種捨近求遠呢?我質疑著自己,為何不回到台南那個所謂的生於斯長於斯的物理型態家鄉,反倒是所費不貲地來到自己心裡所稱道的心靈原鄉呢?

  我在逃避什麼呢?是那份處理原生家庭家暴的無能之痛?抑或是得不到刻板印象裡那份合家歡的親情?還是那份無法符合傳統孝順教義的愧疚?以及難以承受親戚輿論的自責?

  我還在期待、渴望什麼呢?一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親情樣板戲,用來填補親情的匱乏與坑洞?或者一次讓自己扮演孝順女兒的自我良好感覺?抑或是繼續掩蓋掙扎在自我撕裂與傳統道德的慌亂?

  我究竟要給自己多少的理由,去解釋、合理化我不回那個物理型態存在的家的事實呢?

  我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嗎?我是個一輩子哭哭啼啼等待被父母疼愛的孩子嗎?我是本該承受六親緣薄這樣被命運詛咒的孽子嗎?在死亡之前,我到底真正能擁有什麼呢?

  我沒有答案,只是自我質疑與無解像鞭打在牛隻上的笞痕,隱隱作痛。

  是的,這就是在鴨川如栗子豆餅的馨香溫暖空氣中,閉目憩息前一秒的靈魂撕裂。

  然而,自然中的宇宙大愛,霎時在我靈魂撕裂的縫隙裡湧入,完形了所有的破碎。

  前一秒的孤臣孽子慌亂,竟然就在下一秒轉化成天地逆旅的輕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瞬間獲得了什麼樣的恩寵,才能讓自己在所謂悲喜二元之間反轉?然若深思,或許就是一種丟棄與回歸的過程吧!

  丟棄那份對於世間刻版親情的期待、道德輿論認可的貪求,以及命運順遂的期盼,讓真如覺知照見個體的本自俱足,生命原是富足的,何需假手他人?何來獲得?怎堪交換增減?

  回歸心靈原鄉,憶念個體始終是恩寵之身,不虞匱乏地沐浴在無量光之中,於是了然,有一份愛是廣嚴無邊,毫無撿擇地如光能輻射、漫溢,既然是幸福的人了,何來傷逝恐懼?怎須擲持抓附?又何必向著心裡坑洞所投射的匱乏處墜落?

  憶念.恩寵

  在鴨川的虛空能量裡,療癒了我對世間法的虛幻渴求,在空有無二之中,讓我以本初的覺察,捨棄不必要的,卻照見生命實相的精采。

  吾心歸處是家鄉。家在哪裡?心在哪裡?

  無相,即為永恆。


上一篇:東大路.銀杏舞扇

下一篇:假肖.Geis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