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26 11:02:07京都子

人心晦暗的所在—該不該讓孩子了解戰爭?



晦暗,是因為看不見另一種形式的光明。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太陽光亮早已在黑暗中示現,因為它落在人們期待向陽的希望裡,醞釀著一份相信的勇氣。

  在親子網站分享《炸彈娃娃》、《巴斯拉圖書館員》、《露巴—貝爾森的天使》這幾本關於戰爭的兒童繪本書,許多家長認為內容太過黑暗了,並不適合小朋友閱讀。

  關於黑暗、晦澀,我卻有不同的看法與解讀。

  其實,會與孩子分享這幾本關於戰爭的兒童繪本,是因為孩子在電視新聞上看到戰爭的畫面,以及在德國接觸到公共電視不懈地在紀錄片與深度評論節目中,探討希特勒罪行的訊息。當時才三歲的Isabella天真卻又悲傷地問我:「為什麼希特勒要殺那麼多人呢?」五歲的Rebecca皺著雙眉憂心地問我:「媽媽,德國人都是壞人嗎?爸爸、奶奶、老師、小朋友還有我,我們都是德國人,那我會不會去傷害別人呢?」

  孩子的不解與迷惑之痛,除了歸咎德國的原罪之外,我們還有什麼更好的開脫呢?

  關於戰爭,我們恐懼、誤解的太多,而所願意面對與實踐的又太少。

  於是,我首先借了《露巴—貝爾森的天使》這本兒童繪本,讓他們貼身地了解二次世界大戰的集中營裡,戰爭的殘酷之外,還有人性的光輝與力行。

  《巴斯拉圖書館員》則是戰火之中,在政治名相、國族地理疆界之外人們惜字重文的感恩心情,與人類智慧、文化傳承的使命。《炸彈娃娃》更是人類執迷人我對立之後,以高科技的外衣,人性太人性的殘暴、傷人。

  戰爭的絕望之中,唯一能幫助人們度過黑暗的,就是對於和平的嚮往;人性的絕望之中,唯一能消解心頭晦澀的,即是對於明心見性的相信。

  人類演化千萬年裡,度過多少個漫漫不知名的長夜,不正是對於黎明的渴望與相信,才能讓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在黑暗的驚嚇、恐懼之中,再度找到存活的勇氣嗎?

  有關於戰爭兒童繪本,重點不在於適不適合年幼的孩子閱讀,或者是否太過晦暗讓孩子心頭留下陰影,其關鍵應該是我們看待戰爭的態度,以及對於非暴力和平的期待與落實。

【戰爭即在生活道場】
  什麼是戰爭?

  除了以「正義」為名的國族侵略戰爭廝殺之外,是否有一種日常生活上的戰爭?除了殺人血腥的近身肉搏之外,是否有一種不流血的隱形戰爭?

  10/25放學時,孩子跟老師親暱地玩在一起,她竟對老師開口說:「老師你好胖喔!」回程的車上,我跟孩子討論那句看似無心的話語裡,其實含藏了多少的心識戰爭遊戲。

  你胖我瘦,這是落入二元對立的分化戰爭裡,因為有了人、我的差別對待,我們才會在反應落差裡有了撕裂與殘暴。我問孩子:「我們都是一樣的,都是喜歡被稱讚與討厭被人譏笑,如果今天換做你是老師,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缺乏同理心,就是一種戰爭殘暴的肇始,因為無法正視自己的喜惡愛恨情緒,於是就不能真正用體貼如己的柔軟心情,進入對方的內在,更遑論起心動念裡,能夠覺察自己細微的想思與行動暴力。

  同樣的,我的原生家庭始終上演著家庭暴力,除了拳頭、流血、哀號、腫脹的肉體暴力表徵之外,潛入極細微意識的心念,終究脫不開暴力的生產作業線。我的母親以受害者自居,對孩子行使弱者的暴力,而我,在隱忍、恐懼之中複製了家暴的命運,繼續把玩受害者的弱者暴力,無意識地行使在先生與孩子身上。

  我利用受害者的世俗優勢,將對方推入道德困境裡,「你看,我對你這麼好,你一點都不知道感恩,我實在太可憐、太不值得了!」、「你想想,我這都是為你好,一直付出辛勞,現在都生病了!」、「你不乖!我實在很傷心,你再這樣我就要昏倒了」…

譏笑別人、親情勒索算不算是一種強加在他人感覺、思維上的暴力?這會不會隱微演變成人際間的衝突、意識型態間的攻訐與國族敵對的廝殺?

  絕對會的!暴力不是全然發生在有暴力基因的個人,或者生物民族命定論的絕對,沒有人天生下來就是嗜血、殘暴,也沒有哪一個種族註定成為殺人魔,反而是不願意正視人性幽微的所在,以及不斷進行生命反思與自我質疑的理直氣壯,狡詐地以反暴力為名,進行比暴力更加兇殘的暴力行動。

  試問,哪一次軍事行動是師出無名?哪一個殺人犯不會編造非得致人於死地的理由?哪一種充滿人身攻擊的嘲弄譏諷,不是自以為是的驕矜?那一種情緒的勒索,不是自覺言之成理的合法正當?

  當人們無法穿透“理直氣壯”的執迷時,所有形式的暴力於焉而生,那麼我們不是更應該覺察明晰每一次的起心動念,在個人自我質疑的強酸、強鹼作用之中,去朽蝕每一吋意識的雜染嗎?

  戰爭無所不在,只要我們還在物理幻像的人世之中;暴力變形幻化,只要我們缺乏自我省思與覺察;流血虛實交替,只要我們依然不願有同理之後的平等心。

  那麼,身為父母的我們,是否應該陪同孩子,一起無畏地直視真正暴力的所在,就像佛陀開示的四聖諦:苦集滅道,去思索暴力之苦、暴力生成的原因、暴力止息的方法、以及讓暴力完全消失。

  從來,我們就是該在疼痛艱難處,去格物致知,乃至証得明心見性的。

  對於戰爭議題視若無睹、閃躲規避,只會把自己推向自以為是的極端,並以此僵化的自我心象,毫無省思能力地造作暴力的惡業!

  何謂戰爭的真正黑暗?

  隱身在承平表象的喧囂、繁華,人人宣稱自己絕對非暴力,直指他人才有暴力的可能,邊緣化、污名壞非己的他人,並隨時準備以道德之名撻伐對方。所謂無間地獄的求出無期,其實正存在於偽善、歡樂的缺乏自覺意識裡。

【和平是一己無我的實踐】
  什麼是非暴力和平?
  
  和平不是空口說白話,或者是你是我非的仲裁,更不是道德約束的隱忍未發與監管。和平是一己無我的實踐,將自己融入眾生之後的一體回歸,一即一切,悲智雙運的人間淨土。

  我們對於和平總是不切實際地幻想太多,但願意一生懸命、起生力行的功夫又太少。

  和平,是彼此道德約束,或者訴諸仲裁、制約條款才能得到的嗎?和平,非得是壓抑著人類的獸性與圍堵情緒的洪水,才能勉強又危險地僥倖獲得嗎?和平,只能短暫的止諍,卻無永世安和樂利的可能嗎?

  和平,是人類進化歷史上不斷追求,卻一直未能可得的生存姿態,在屢戰屢敗之中,我們究竟能否在輿論、道德標準與法律施行細則之外,思考出另一條出路?

  原來,和平不是向外張望,或者劍拔弩張地盯著對方的動靜來作反應,反而內觀己心的六道輪迴過程: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牲道、地獄道與餓鬼道,每一個細微的起心動念裡,就有天上人間的反差,一念超拔至淨土,一念亦可墮入地獄門。

  和平與否,其實就在一己能否如實觀照每個念頭,以及念頭醞釀中的慣性衝力。所謂個體的自然律動回歸,就能影響整體宇宙的秩序與運作,和平就是這樣的自我力行。

  不必再張望那個超級大國又要師出有名,或者張望哪一人今年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因為真正的和平在於同理的善念,以及融如眾生的無我大悲心裡,如果我們都能我既在你內,而你也在我之內,我們還會自打巴掌、自剮血肉嗎?

  我們是否能與孩子一起看見和平的實相,其實就在我們的一己修行道場裡,和平希望的所在,全繫於自己能否慈悲心起的善思維與作意,不用呼口號要和平、也不必非盡唇舌謾罵布希,我們若能以自己的法身佈施,將和平的深沉體會與證悟,全相映在互動的細微貼心裏,那麼和平的花朵,就開在無我的相視而笑裡。

  自我賦權對於和平的希望與施力,我們還有困在黑暗無力、消沉的可能嗎?

  和平並非遙遙無期,對於和平最大的誤解,就是千作萬作只有別人應該做,一己從非暴力的心念做起,和平就已經開花結果。

  該不該讓孩子了解戰爭,我善意地希望,我們能夠再一次地叩首尋思。除非我們願意將自己深鎖在十八層地獄的牢籠裡,或者挖掉自己的眼睛,否則黎明前的深夜,早就含藏了光明的能量,讓我們在曖曖內含光之中,以有生命力的相信與實踐,期待向陽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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