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26 08:45:12京都子

互問互答的青春



現在無法判斷哪一句話是誰說的,至於誰問誰答,這已經不再重要。青春本來就是互問互答的。
—井上靖1971【東寺的講經堂與龍安寺的石庭院】.《穗高的月亮》

  小說家井上靖在京都度過青春少年時光,許多日後創作的靈光一閃,竟是對於當初晃盪、遊走的懷想。這莫不讓我在閱讀其創作小說時,多了一份關於京都的冥思。

  井上靖在1945年七月戰爭即將結束時,聽聞年少時與他經常共遊東寺、龍安寺的T君戰死在大陸,特別在1946年的《京都大學新聞》上,發表悼念T君的詩歌【石庭院】,紀錄兩人在某個午後在龍安寺石庭院面對枯山水時的對話。

  井上靖說已經不記得這段對話究竟是誰先起了頭,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友人或他對石庭院的看法。我想,那段對話大概像首歌,在井上靖的某個思緒間隙裡,嗡嗡悶聲地響起吧。

「總之古時有個園藝師將十四塊石頭設計擺放在這裡」
「年輕的園藝師?」
「老園藝師?」
「摒棄綠草、樹木、青苔,恐怕老人不會如此大膽。大概是年輕人吧。」
「每天對著石頭沉思,大概是與一般人有著不同人生經驗的人,因此是老園藝師吧!」
「不過,他的理念究竟是什麼?」
「虛無。」
「NO!」
「頹廢。」
「NO!」
「那是什麼?」
「大概是一種落寞的精神。雖然看多次也不厭倦,這說明我們從中發現了美。」
「不。這是錯覺。錯以為很美。這個庭院具有的苦惱實在太大,我們來到這裡,只是心靈得到安慰、溫暖而已。我們具有的東西非常有限。」
「噢,是錯覺…」
「是這樣的。我們總錯以為美,滿足而歸。」

  青春,本來就是互問互答的。只是,我們是否曾擁有這樣的純粹時空,進行這樣的玄思冥想對話?或者,大部分都浪費在無意義的八卦上面?

  我的青春,興許是自身的思想品質尚未澄透,老是蛇鼠一窩地群聚些牛鬼蛇神,混濁著蒼白、無知的懸浮物,沒能有明礬似地沉澱對談。時至中年,經過一番生死澈悟,大體也門前冷落車馬稀,這才發現,那互問互答也是可以在一己之內的沉思。於是,對於青春的謬失,大抵也不那麼憾恨了。從來,知己難尋,更何況要找到所謂引發意念電光火石的靈透之人,似乎得從自身澄明、通透開始。

  反覆玩味兩個少年人的青春互問互答,總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因為我相信藏傳佛教所謂的伏藏。那段午後的對談,大體已物質不滅地嵌在龍安寺的虛空之中,就等著有緣人閉目沉思,心領神會地讀取那一番思緒。

  京都。龍安寺。一份玄虛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