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22 08:19:01京都子

同樣在沙灘



對於「大海」這本兒童繪本的喜愛,幾乎可以到了依偎磨蹭的地步。

抱著、拎著、挾帶著,幾乎如影隨形地黏膩。快速翻閱讓書跑得像一部電影,或者胖臉頰貼在書頁上,斜視、凝凍某一繪面,像是細細推敲心中的某個夢境、想望,各色的閱讀姿態,怎麼讀都有細微相異的味道。

  只是如此的耽愛一本繪本,還是意外地將掩埋已久的不愉快回憶,忽然給翻潑了出來。就像垃圾掩埋場裡,幾十年的腐朽過去了,原以為一切都會塵歸塵,土歸土的,怎麼沒來由的被怪手一挖,竟才發現傷痛原是不可分解的塑料。

  似乎,焚化爐的熊熊烈火,才是最後的答案。

  同樣在沙灘,燙傷的卻是我的記憶…

  南台灣的鯤身海邊,所有族親都會在星期日鬧哄哄地在木麻黃林群聚烤肉。那個年代沒人知道紫外線、曬傷或皮膚癌,即便正午烈豔時分,依然拖拉著孩子在海邊嬉戲。

  海水是溫熱、腥濕的,只是海與岸交界的沙地,柔沙似的滾燙,想只偽裝得極好的火熱鐵板,行走其上,腳底板幾乎是以五分熟般地煎烤著。

  父母每人各拎著一個弟弟,把我丟在熔鐵的沙灘上,任由我疼痛哭泣,雙腳來回迅速交替地跳著、嚎哭著,回過頭來還取笑地看著我。

  回到岸邊,我的腳底板隱隱的有幾個水泡,賭氣地擠破它,流出些許體液,而心是微酸的,有淚,一如水泡推擠出的圓潤珠滴。

  多年後,我其實不再記憶這段不被愛的傷痛了,只是兩年前在例行的健康檢查,發現一夕腫瘤病變的結果之後,我把自己關在車子裡,嚎啕大哭,而跳出的竟是這段被火紋心的記憶。

  我知道,自己一直無法釋懷父母對我的忽視,甚至我也不能原諒自己就是個女人賠錢貨。

  大半輩子無法逃脫因為自責而得去討好別人的牢籠,太過努力,以致忘了自己,甚至在死神面前,我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從未一秒真正活過。

  記憶翻攪、出土,該是處理的時候了。

  所謂記憶,不過像是某個時空相映下的想法罷了,而想法,是會改變的。

  那段過去的記憶,之於此刻的我已然無用,既然它自垃圾堆中拋出,沒消解、腐爛,只是髒了、臭了,就把它丟進心裡的焚化爐吧!

  讓真知覺受燃起熊熊大火,把這些未了、未竟的記憶,都給燒盡、灰飛,讓竄出、伏入虛空的煙,見證念頭的無自性吧!

  同樣在沙灘,我想給自己一片寧靜、默想。

  那是給自己的愛。

  沙。灘。記憶的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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