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位母親告訴我，她的孩子被學校老師視為輕度學習遲緩，一開始她非常的沮喪、自責、憤恨。但在陪伴孩子成長的這幾年裡，那些負面情緒漸次消解，一如軍艦岩上的岩層，行過、踏久了，再鬱結的堅硬，都能化為塵土、風化。

　　她只想，陪著孩子專心做一件事。這就夠了。

　　有一次，她的孩子下課後，還是執意要待在學校的洗手檯旁，慢慢地用菜瓜布把洗手台清洗乾淨，這位母親抝不過她，就連老師也搖頭歎息。

　　她起先有些困窘、不耐煩，尤其看到在教室一角批改作業的老師，流露一點憐憫又歧視的眼神，瞟向他們，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

　　黃昏的太陽把斜影拉得長長的，想要回家的老師終於走過來勸她：「虧你還這麼有耐心，遇上這樣的小孩，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呀！」

　　目送老師遠去的細長身影，她壓抑許久的淚水與自憐崩潰，突然自己難過得哭了起來，只是一旁專注擦拭洗手檯的孩子並沒有發現母親的啜泣。

　　她繼續看著孩子慢慢地、認真、專注在清洗工作上。突然間她懂了，或許對於每一個孩子，母親的一個凝視，一份無言、堅實的支持，其實已經幫助孩子，溫柔地融入在這個多稜角的世界。

　　她知道，孩子的成長之路，必定走得比別人辛苦，尤其台灣的特殊教育工作還未臻完善，甚至執事者與教師的心態是沒有包容性的。但對於一個母親而言，她能做的就是一份陪伴，專注地與孩子完成一件事、兩件事、三件事、許多事…，其實這樣就足夠了。

　　太多的焦慮，只因為無法動手、力行。她只能期盼自己陪伴孩子，在每一段專注當中，讓孩子感到那份被注視的溫暖，以及被人相信的榮譽。而或許，專注中的俯首，也可以溫柔、靜默回應周遭之人的不解、歧視。

　　她不願對未來規劃太多，就是這麼在一件件專注當中度過就夠了。

　　於是，她也拿起菜瓜布努力刷洗著。孩子看見了，笑了。

　　四隻手在洗手台上來回游移，有時交錯、閃身、碰頭，像玩碰碰車一般，母子兩人在向晚的校園裡，笑得好幸福。

　　那個記憶，沒有自卑、傷痛與愧疚。

　　她與孩子，在專注當中，看見彼此的獨特存在，也各自在靜心之中，找到那份至福。

　　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