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該留白

　　記得年少時聽過城市少女唱的一首歌：「輕輕揮灑自己的色彩，年輕不要留白，走出戶外，放開你的胸懷…」年輕該不該留白呢？此刻的我卻是有不同的看法。

　　Rebecca從三月底開始放了兩星期的復活節假期，德國學校老師沒給任何功課，一開始我還有些焦慮地心想，該不該安排出國呢？但是我沒時間也少銀兩。要不要去國語日報上個短期中文課呢？找了找資料我似乎有些疲懶。給不給我自行研發的作業呢？可我德文又不好耶。看看朋友一年級的孩子們是逢大考的緊繃期，每天有做不完的功課與補習，母親還得焦慮地陪著熬夜複習，而我們呢？我依然故我地周旋在家事清掃之間，然後行有餘力地打打文章，而Rebecca則是在她的小房間裡，從發呆到想辦法變把戲，我頂多跟她約個一天幾小時的說故事時間，或到戶外打球、散步，頂多到天母吃個冰淇淋，她得自己時間規劃，找點事作作地玩遊戲。。

　　果然，她從畫畫、製作故事本，到主動用德語寫日記，用電腦打文章或寫墊子郵件給遠在上海的父親，這一切就在空白的異想世界裡發生，實在遠遠超過我的預期。我常思索，在我求學過程裡，有什麼是我自己的主動學習？似乎沒有，因為我的老師們都很英明，總是棋勝一着地指示我該怎麼學習；而教科書更是洞燭先機，老是搶先一步地指導我該如何記憶；至於父母更是很會畫優良行為大餅，非得要我跟著模倣練習，如此才能人見人愛地人人稱奇！這就是我的學習氛圍，所有人都是先知，除了我自己，他們總是搶先一步地為我架好學習的機器，我只要呆坐屏息，等待所有反覆練習的酷刑；這也是愛我的父母師長，總怕我無法消化這麼多的訊息，於是先放在他們嘴巴咬過咀嚼之後，也不管我餓不餓或想不想，再填鴨地塞回我嘴裡那糜漿般的細碎知識與技藝；整個競爭社會更是焦慮前進不已，高喊：Go! Go! Go!前進！我們要贏！我也只有被推著碎步前進，根本聽不到自己體內鼓聲的旋律。我虛脫、疲累，也少了探索的好心情，因為學習總是那麼遙遙無期與艱辛！

　　我經常喜歡與外子交換彼此的學習經驗，雖然他小我一歲，但還是屬於同個學習世代的，不過我們彼此聽完都會有極大的文化震撼，彷彿我們是來自不同的星球！照理說他一年上課天數只有180天，每天課後坐在書桌前用功不超過１小時，大半時間在大片花園與果園發呆遊戲，或者訓練小白兔跳躍遊戲，相較於我的長時留校學習與課後補習，加上寒暑假的密集補習練習，理應我的年輕不留白與努力犧牲，現在該是我對他頤指氣使的大老闆才是，否則怎麼對得起我的刻苦學習？！從小到大師長不是說這麼辛苦唸書就是為了贏過別人、出人頭地，怎麼我不僅輸給“好逸惡勞”的德國人，甚至年過三十五，還是始終不知道自己的興趣，更遑論要贏得第一名！

　　回想過去一進入小學教育，我就像是被放上教育工廠的大量生產輸送帶，自此唯有被推著前進，高溫高壓、嚴刑拷打，偶而還得忍受師長言語暴力如鹽酸、王水般地強力沖洗，否則光滑表面上的一個個人色彩小顆粒，就有可能淪到被淘汰的厄運，只是，整個工廠是內在封閉且嘈雜不已，我們這些被製成的加工品也是青一色的了無新意，即便製作完畢，看起來都是沒有生命，拿到國際市場評比，果然難以出色有個性！說穿了我們的最大利基，不過是廉價而已，就像經貿處官員曾說的，我們要賣幾千台的筆記電腦，也平衡不了一台賓士車的貿易逆差呀！我們教育的最高目標竟然是訓練一大群高級的作業員，美其名是竹科新貴，說穿了也是拿自己的靈魂與時間，跟資本主義的撒旦交換鼓勵與年終獎金，但到底我們真正人力的核心價值在哪裡？

　　我們有無可能放下「非贏不可」的強迫症行為，以及老是想偷跑一步、贏在起點的偷雞摸狗小伎倆，真正回歸到學習的樂趣，關掉教育的大量生產，剪掉所有的生產流程線，讓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空間自在飛行，尤其是在發呆與空白無聊中，試著去安排規劃自己的學習生命，並且找出空無之中的蘊藏生機！

　　孩子的學習過程是不可逆的，錯失了自發、自主的嘗試契機，可能這一輩子就只能踏步踏地跟著絕大多數的人潮盲流前進，我們失掉的是一個生命的品質與潛力，換來的不過是一時的溫飽與無窮的焦躁憂慮。

　　留白，我們可以找幅中國山水畫，開始格物致知，原來我們都懂，只是不願意去憶起。

　　年輕該不該留白？我想你的覺知最清晰！別用你的頭腦想，閉目感受，那答案就在虛空的一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