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洶湧

你孩子似地牽起我的手　
輕輕放在你僅僅微溫的額頭
要我看看你發燒感冒得多重
我細聲溫柔　要你吃顆維他命C就夠
你點點頭　滿臉耍賴的倦容
卻沒發現我內心的暗潮洶湧
我多想整個臉頰　貼近你有溫度的眉頭
親吻封印你的眼　低聲加密地說　
你的愛讓我等了好久

你孩子似地抓住我的手
緩緩拉我爬到露台的滿天星斗
興奮要我跟星星大聲說Hello
我貪婪張口　頭旋轉360度都沒能看夠
你搖搖頭　大笑我愚蠢需索
卻沒感覺我慾望的暗潮洶湧
我多想矜持一收　整個人躺到你柔軟懷中
如藤攀繞你的肩　輕手捏腳地揉
我的渴望抑鬱了好久

你孩子似地抓住我的手
傻氣地問我為甚麼躲
我想　我的暗潮洶湧你真的不懂
我痛　我的愛你真的不懂

曾經相視而笑，純然的美好，當下我是以極其愉悅的心情，將整個靈魂浸潤在這甜美汁液中，簡直忘我的地步，那一剎那，所有問題、焦慮與神經質都置之腦後，只剩下一種放空的清爽。但，我並沒有立刻將這份美好忘掉，我的心念參雜著“累世”的未完渴求，不斷回想它的美好，念頭扭曲了這份美好，並將之變成記憶，而記憶又藉著不斷地想念而得到滋長，這是一種「快感」，為著重複快感的需求，我掙扎痛苦著。但是感受，今天與昨天絕不可能相同，更何況今世與累世的相隔？我的念頭固執地想再多看這樣幾眼的美好，於是開始比較、評估與做決定：「明天我還要再來經驗這份美好，或者輪迴的無數下世」。 於是，我的愉悅變得不自由，最後只剩下一心想重複的快感，暗潮洶湧。　

許多原本該是當下那一刻美好的體會，今世的自己卻背負著累世的業，感覺到一個遍滿制約條件的處境，我質疑著：「我怎麼可能在今生就得到他的愛？」、「他怎麼可能就此領會我累劫千世的苦守？」、「我們就要相愛了嗎？」、「我可以忘掉過去世欲愛不能的痛苦嗎？」…正因為今世與累世存在著時間的間隔、縫隙，兩者像塊凹凸不平的菜瓜布，相互摩擦卻無法動彈，由此，妄想的念頭滲進這些粗糙的空隙裡，讓我無法全然忘我的身心投入，一段嶄新的人際相遇，事實是，如果能以愉悅的心情、專注的活力投入那段感情，就像全神貫注地欣賞日出的美，念頭放空地等待太陽彈升起的一瞬間，「啊！」向盡虛空地讚嘆一聲之後，轉身離去，事後立刻忘掉，沒有企圖重複這份美感與感動的念頭，那一刻的美真的就是種純然的愉悅，而不會落入快感的空轉當中。但，我必須承認在那時，自己是極度心不在焉的，倒不是一般所想的劈腿，反而是在今世與累世間的踟躕，這廂才領略一點交心的靈犀，那廂盤算的卻是自覺過往被辜負的委屈，那是一種深沉的苦逼，也就是「行苦」。

佛陀提到四聖諦，能將我們自輪迴苦中超拔出來：苦、集、滅、道，其中第一聖諦：苦，描繪了生命受困於悲慘的情境，而苦分作三種：痛苦、變易與遍滿的制約條件。痛苦，是完全顯露出來，極易辨識清楚的，例如：身體上的器官病痛，與精神上的離別苦惱。變易之苦，是一種享樂的邊際效用遞減之後，反向產生的厭倦與其他副作用，它往往藏身在一開始的甜蜜快樂中，就像苦藥外層的糖衣，慢慢地請君入甕，轉樂為苦，例如：口腹之慾的享受，如果毫無節制地縱情下去，就有味覺怠滯、麻痺，與消化系統負荷超載的痛苦。而第三種苦，所謂遍滿制約條件的痛苦，則是身心在過去業力、煩惱與貪嗔痴的苦逼下，讓我們在其中出生、成長，甚至感到不確定，而陷入受苦的過程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