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

那種奇異的矛盾感，自始沒有停止的表露。



緬梔花這兒那兒的開。參拜玉佛寺之前，得持含苞的素白蓮花往頭頂髮上淋水，大殿儘管滿是跪坐的香客，禮佛虔敬者旁若無人。

據說這個國家，有90% 的佛教徒，男子達21歲需出家一段時間，終身為僧者極多，再加上變性風氣甚盛，平均可結婚的男子與女子比例竟達 1：2 。

襪子。地板。

泰國禮制森嚴，導遊阿康因為前一團帶的遊客在皇宮中吵嚷不休，受連累被吊了解說執照。這君主立憲的國家是怎樣的崇敬王室呢？自第二皇朝將佛教列為國教後，執政者同時成為政治與宗教領袖，在大城的五世皇柚木行宮，笑容可掬的行宮導遊先生，在五世皇─泰人心目中尊如國父─接見賓客的會客室領遊客向先皇遺像致跪拜禮。自第二皇朝將佛教列為國教後，執政者同時成為政治與宗教領袖，即使不少政變事件留在歷史上，禮制仍如影隨形存留在人民與觀光客身側。

行宮也好、皇宮也好，處處瀰漫著西方庭園、建築特色，映現的是一種時代精神，在那中國整天搞革命、打內戰的歲月，泰國處於英法兩國在中南半島勢力劃分的矛盾點上，順勢成為緩衝國，也因此是東南亞唯一未被殖民的國家。親身留學國外的君王，將自身浸染的西方文化融入泰式傳統，把純正的泰式風味，留在昔日與緬甸爭戰期間，遭焚城之火洗禮的大城古王朝遺蹟裡。


現今的泰國是一個以觀光業支撐全國經濟的國家，其中半島芭達雅自越戰後迅速發展成重要的渡假景點。沒有確實數據，告白並不能斷定普吉島或芭達雅這兩處何者是為泰國最大的經濟支柱，但無可否認這裡深夜的星光，全是源自金錢堆砌、由平地往天際照耀的人間銀河。

﹝街頭上不時見洋人與當地二奶牽著兩人愛的結晶漫步。﹞

如果說希臘的天空是擎天神亞特拉斯所背負，那麼泰國的夜空無疑肩負在聲色場所那些艷麗臉龐的窈窕身段上。秀場，正是芭達雅賴以挺立的第一產業。人妖的平均年齡不過 42 個夏天，有錢把自己從鬚眉搞成巾幗的笑靨，傳說竟沒有一個後悔。

第一晚自費觀賞的脫衣秀『驚世駭俗』。第二夜仍自費的金斯貓秀稍見起色，鋼管猛男的水準或許跟台灣的鋼管女郎不分軒輊吧？動作流暢而具節奏感。第三天驚見大成本、大製作的華麗舞台呈現，這場包含在行程中的『蒂芬妮』秀，以去年全球人妖選美大賽第二名的佳麗作號召，在不下於逸仙館的表演廳裡，其實力與資本吸引滿場觀眾，表演人數亦絲毫不遜於一場盛大的古典芭蕾或現代舞。


好個資本主義。大小秀場在這麼一個競爭激烈、同質性幾近飽和的方寸之地爭取一線生存空間，如同生態系中的不同生物為求生存，極盡所能的發展出難以想像的多樣性面貌。身體越大、嘴巴越大，吃的越多─就像高成本的『蒂芬妮』；在體型上無法佔優勢，也許可以發展出『毒』，或威脅敵人、或增加捕獲獵物的機會─那便是走極端的脫衣秀，為求觀眾不惜在神聖的舞台上演交媾場面。


那種奇異的矛盾感，自始沒有停止的表露。


這個國家篤信佛教，僧侶虔敬。
這個國家是聲色的天堂，成人秀、泰國浴、夜、人妖。

是否僧侶愈虔敬，女子們和偽女子們的開放程度愈驚異呢？反之？﹝這個國家供養僧侶﹞﹝這個國家由性產業供養﹞而這，是這個國家的本質。如果沒有看見芭達雅第一個晚上那個讓近半場觀眾奪門而出的成人秀，我也許會像過水的蜻蜓一般，三兩秒便忘卻漣漪，更別說看見一片水色蒼涼了。


說一口流利國語的導遊阿康，據說大學是在台灣念的，是個泰國華僑。香煙的煙和味繚繞在他身邊，為了要我們多看一場 600銖自費的秀以讓收入微薄的司機和他的助手抽成，他為我們每人墊付了一百銖﹝近台幣一百塊﹞。關於台灣的有錢傢伙，他看的比我們多得多。身為消費力低的學生，領隊謊稱我們是實習教師以免遭輕慢，卻讓阿康以為幾百塊錢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偏偏我們好幾個人都是勒緊褲帶的走上飛機的。同學間認為導遊惡意勒索的所在多有，可我打從心底尊敬這傢伙。

他的聲音和身影裡流露出一種掩藏不住的憤世嫉俗，關於我熟悉也同樣厭惡的這世間無可奈何的貧富差距。更令他難以平靜的是，他身處的所在之列，在泰國正是金字塔的上半層。很想付出些什麼卻什麼也無能為力。


就像「五四」之令人懷念，在於那時的青年知識分子感於貧富差距的深切痛苦。

就這樣，在泰國的那段日子我的笑容僅只顯影在相片裡，我的心傷感有如下著小雨。



2002.10.16. 21:55 P.M. 起始
2002.10.27. 1:35 P.M. 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