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符樓拜去喝一個朋友的喜酒，巧遇高他幾屆的大學學長馬奎斯。

馬奎斯在學生時代就是風雲人物，頭腦清楚，能力又強，擔任系學會會長期間辦過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活動。研究所畢業，馬奎斯進入創投界工作，短短幾年便晉升投資部協理。

難得遇見學長，熱烈寒暄過後，符樓拜在馬奎斯身旁坐下，把握機會請益：「學長，通常你們決定要不要投一家公司，主要考慮的因素是什麼？」

馬奎斯磕了一個瓜子，把瓜子仁塞進嘴巴嚼了兩口：「這個問題好大，要考慮因素很多，但主要還是看團隊。我問你，你覺得你們總經理怎麼樣？」

「總經理？」符樓拜腦海浮現李斯特的模樣：「還不錯，雖然他脾氣不太好，但很能掌握重點，出手也很準，他找的人能力也很強。」

「聽起來不錯，那麼就你觀察，他都把時間都花在什麼事情上？」

「他每天一大早跑工廠，因為前一陣生產線出狀況，他盯工廠盯得很緊；還有業務部，為了衝業績，他三天兩頭跟業務員開會，把他們操得很凶。」

「所以他對生產跟業務都很熟囉？」

「嗯，」符樓拜點頭：「這跟你講的團隊有關嗎？我本來還以為你們看公司主要是看Business Plan。」

「Business Plan當然要看，Business Plan主要是告訴你一些已經發生、或預期未來會發生的事，但誰知道未來會怎樣？現在問你明天中午吃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

「創投做越久，我就越不怎麼看Business Plan，多數的Business Plan都寫得像天方夜譚。我常覺得奇怪，公司前景要是像他們寫得這麼好，給親戚朋友投都不夠，還輪到我嗎？所以Business Plan看看就好，我不是文學獎評審，我是拿錢出來投資公司，不是依據Business Plan寫得好壞給獎金。所以我比較在意團隊，我看過幾百家公司，經驗告訴我，花個三天三夜跟老闆、跟經營團隊聊一聊，比看Business Plan有用。每回看完一家公司我就問我自己，這家公司的老闆是『魔鬼剋星』嗎？」

「魔鬼剋星？」符樓拜睜大眼睛：「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魔鬼都在細節裡，一個老闆如果對公司生產、銷售、管理的細節掌握不夠，怎麼會知道魔鬼在哪裡？我要找的，是能夠捲起袖子動手深入細節，瞭解問題，揪出魔鬼的老闆。會講遠大理想的老闆很多，政商關係好的老闆很多，但真正能幫你賺錢的不是理想、不是政商關係，而是你有沒有能力打擊魔鬼。我不投資演說家，也不投資外交官，我只投資魔鬼剋星。阿貓阿狗都可能講出偉大的願景，阿貓阿狗都可能認識達官貴人，但我要阿貓阿狗幹什麼？我要的是即使下水道的抽水機只有一顆螺絲釘鬆了，都有人願意捲起褲管，不怕惡臭，下去幫我把螺絲釘拴緊。」

「我懂，要生存，就要勇於打擊魔鬼。」

「對，而且你注意觀察，魔鬼剋星手下通常有很多魔鬼小剋星，他們戰鬥力很強，因為打擊魔鬼是會傳染的。如果你老闆是魔鬼剋星，你怎麼可能變成公務員？什麼樣的老闆帶出什麼樣的員工。如果一個老闆自己做不到的事，卻苛求他的部屬做到，那麼他就是神經病。神經病就是以為自己下個命令，就可以改變全世界。如果坐在冷氣房裡打打電話就可以管理公司，那麼阿貓阿狗都可以當總經理。」

「哈哈哈。」符樓拜心想，學長對阿貓阿狗成見真的很深啊。

「一個老闆遠離細節，那就是危險的開始，好比農曆七月一號，打開鬼門關放鬼出門一樣。經營一家公司談何容易，戰戰兢兢都不保證能夠賺錢，何況還輕忽細節，縱容魔鬼，這樣的公司最後會有好下場嗎？不會的。我拜訪公司的時候，最喜歡老闆穿工作服帶我參觀工廠，告訴我他的產品是怎麼做出來的。那是一個好時機，他對製程了不了，對產品有沒有熱情，很快就看出來了。相反的，那些西裝筆挺在辦公室跟我談『治國理念』的老闆，我會很小心。因為我知道，讓一家公司變偉大的，是行動，不是口號。」

「請問學長，」聽完這番見解，符樓拜以充滿崇敬的眼神問：「那麼你也是魔鬼剋星囉？」

「我是天使，」馬奎斯笑了笑，夾起一顆炸湯圓放進嘴裡說：「我是找出魔鬼剋星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