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咱們走了。」爹衝屋裡招呼了一聲，跟著就跨出門去。


「爺兒倆路上小心哪。」娘在屋裡叮嚀道。


天才濛濛亮，背著各一籮筐，我跟爹便往鄰鎮的市集去。爹和我的腳程均不慢，這一走可也走了半天才到。市集上早擠滿了攤販，吆喝著那些經過的人們停下看看，聲音此起彼落地嘈鬧不休。我跟爹來得不算早，父子倆急忙揀了個還不算冷清的角落，卸下兩籮筐，搬出裡頭那一堆刀斧鐵具，和女人家用的一些木梳簪釵，擺定，跟著扯開嗓門叫喝起來。


眼下非是農忙時節，市集上站的，倒有一半是像我父子倆這樣，趁著農閒做些小營生的農戶。杵子性情活潑，做起生意來又是靈活討喜，往常客人們多是被他那張嘴說得糊裡糊塗便買下了，偏偏前些日子一向壯實的人不知怎地大病一場，到現在還是病懨懨的，不得已這回只有我跟爹一塊兒叫賣。眼瞧日頭終於落了山，我跟爹喊得嗓子幾乎啞了，賣出去的還不到有杵子時的一半，爹的臉上看去明顯有些洩氣。


市集上的攤販遊人漸漸散去，我正想招呼爹一塊兒回去了，卻見爹一雙眼睛直直停在對面三虎的攤子上。


三虎的攤子上，一隻半大不小的狸貓吊在那兒，被繩子綁得實實的掙脫不得。三虎是一個獵戶，住在山裡，平常在附近打些野獸，剝了皮拿到市上賣，剩下的肉骨能吃就吃，能用就用。這狸貓卻不是三虎打來的。聽三虎說，這狸貓在田裡搗亂，弄壞了人家的作物，那人家好不容易逮到了這可惡的畜生，又為了三虎從前幫過這人家，趁著三虎下山到了鎮上，便把這狸貓交給了他處理。三虎平日給野獸剝皮去骨的傢伙全在山上，接了這狸貓，只綁了丟在攤子上，一來是想等回山再作處置，二來是要有人看中這狸貓出好價錢，不妨就活賣了，也省了自己的力氣。如今天色已晚，還沒遇上適合的買主，這狸貓眼看是要等著被三虎扛回山殺了剝皮去了。


「三虎，你把這狸貓賣了我吧。」


才想著爹不知怎地對一隻狸貓起了興趣，下一刻爹說的話直讓我吃了一驚。


「爹，您這是幹什麼？這狸貓對咱們沒用啊。」


「張叔，不是三虎不肯賣您。張霖說的不錯，這狸貓您買了也沒用處，白花一筆銀子不是？」三虎看著爹，倒是爽快拒絕了。


「沒見過你這樣子做生意的。張叔今天就是要買了，你還不能賣？」爹的口氣變得有些強硬：「你這狸貓賣多少，照實跟我說了，我絕不少給你銀子。」


「爹！」瞧爹說的勢在必行，我忍不住出聲勸阻，換來爹回頭一瞪，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是爹還我是？


「張叔這樣說就把三虎給瞧扁了。這樣吧，」三虎看了看爹：「三虎看您大概是喜歡這狸貓，反正也是平白得來的，這狸貓或許跟您有緣，我就讓給您吧！」


三虎一手拎過那隻狸貓。那狸貓也許是覺著了危險，在手裡拼命掙動，卻逃不出三虎有力的五指。


「要我給您個籠子裝這狸貓嗎？這畜生雖說不大，用起力來也是會傷人的。」


「不必了。我直接拿吧。」爹一伸手把那狸貓接了過來，輕輕放進了我們帶來的其中一個籮筐。說也奇怪，那狸貓也許有些靈性，知道是爹救了牠一命，本來掙扎不停的模樣，到了爹手上，只是乖乖的不動，溫馴的樣子倒像大一些的家貓。


離開集市往家裡的路上，經過一處林子，爹停下腳步，把籮筐放下，把那隻狸貓抱了出來。一路上猜著爹究竟想什麼的我，這會兒明白了爹是要把這狸貓給放回山林。想不出平日對牲畜沒多大興趣的爹，怎麼會對一隻黃皮畜生起了惻隱之心，我默然望著爹讓狸貓自己溜進了林子，慢慢轉回身來，對我道：「咱們回家吧！」


「爹…」


「霖子啊…」


父子倆沉默地走了不很遠，爹跟我同時開了口。


「爹先說吧！」


「……爹想，是時候給你討個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