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車廂20A號座位
我想很多人有一種觀念,也就是說,有錢人不會危險,遇到窮人要小心,他很有可能對我們做壞事。有錢人家使用的空間很安全,窮人、外籍勞工聚集的空間就很危險。不過我幾次晚上坐高鐵、火車和巴士的經驗得到的結論是,實際狀況並不是如此。
有一次我坐國光號到嘉義,坐在我旁邊的是菲律賓籍(看似)勞工。我們坐在車子最後面的位子,我坐靠窗戶的位子,他坐靠廁所的位子。他帶的東西比較多,但他很小心地把東西放在地板上,免得東西碰到我。我們坐的國光號或許是比較舊的,廁所的門不好開關,每次女性客人來廁所不能開門的時候,他很有耐心地幫她們開門。而且對她們很有禮貌。
我們坐到員林的時候遇到嚴重塞車,車子開得很慢,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也很有禮貌地問我現在幾點、我們目前在哪裡。我們下車的時候也笑笑地彼此打招呼。
好幾年前住在台北郊區的朋友跟我說,她晚上走回家很害怕,因為她得經過「泰勞」聚集的地方。那時候我還沒有唸研究所、也沒有在台灣生活,所以只覺得「喔,來台灣的外勞很危險啊」而已,並沒有想很多。
後來自己開始在台灣生活慢慢了解外籍勞工在台灣的狀況,有一次有人跟我說(還是看書我有點忘記了,不好意思),其實他們很怕出事,如果他們跟當地人發生衝突,他們的居留權、工作權很有可能受到威脅,所以他們平常很小心地生活。
我那一次在國光號遇到的勞工讓我想起這件事情,或許他在台灣擔心當地女性對他懷有恐懼感,所以必須努力表現出比當地人還有禮貌的樣子,這樣才可以避免遇到麻煩。
我在台灣不希望我的身分被突顯出來,因此我覺得自己應該模仿當地女生的口氣或態度,但遇到他之後我的想法改變了,就算我模仿當地女性的樣子,我的長相、口音也不會改變,還是很容易被發現我不是當地人,那就要採取另外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我也可以採取跟他一樣的態度,就是盡量表現出比當地人客氣、有禮貌的樣子,要告訴當地人我不是構成你們威脅的外來者。
在長距離移動時,我比較害怕陌生當地男性坐在我旁邊。我在自強號遇過很親切有禮貌的男性(兩位都是年紀很大的知識份子),但幾次晚上坐高鐵的經驗都不太好,一旦有陌生男性坐在我旁邊,我就沒有辦法專心打電腦、也沒有辦法入睡。
在我印象中,坐高鐵的乘客比台鐵或巴士的乘客在穿著、攜帶物、化粧品方面花更多錢,似乎要展現出「我很有錢」的樣子,我看自己的穿著總覺得對不起他們,破壞他們要享受的「高級」氣氛。
這次坐晚上九點多的高鐵,我的位子是20A,A是車廂最後面又靠窗戶的位子,靠近出入口,而且走道的另外一邊是放行李的地方。後來有一位身材高大又舉止行為不對勁的男人坐在我旁邊之後才發現,我坐的位子是死角、對我很不利。萬一有人要傷害我,別人不容易發現(因為旁邊沒有位子),而且我不容易離開那個位子,加害者反而容易逃走。
實際上那天那位男性對我沒有直接的行動,只是常常看我,或者忽然站起來在車廂內走一走,還有經常換坐姿,不過他怪怪的舉止行為足夠讓我很緊張。我本來下車後自己坐BRT回嘉義市內,但考慮到萬一那位男性也跟我一起下車,那就不好,因此趕緊打電話給朋友說請他來高鐵站來接我,好讓那位男性聽到我不是一個人。
或許大家認為我擔子太小、過度害怕,其實我好幾年前在日本新幹線內遇過穿著很整齊的跟蹤狂,直到那時候,我以為新幹線比較安全,至少乘客付得起新幹線車票費,他們不需要傷害人。
後來朋友跟我說,我應該馬上換位子,離開那個男人才對,我跟他說才不可以這樣,我清楚地表現出我不喜歡你的時候,那些人對我生氣,會想報復我。那一次在日本遇到的人也是,他坐在我前面的位子,首先一直往後看我,他的行為讓我極度害怕,於是我趕緊準備行李,假裝下車到出入口,結果他也一起過來,我們在車廂和車廂之間的小小空間裡面對面,我還記得他很奇怪的表情。那時候我很混亂,我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對他做出不禮貌的行為,為何他表現出對我的憎恨、敵意?後來我假裝下車又上車,他還跟蹤我,直到東京車站。
另外一次晚上坐高鐵的時候也遇到一個奇怪的年輕軍人,他剛開始的時候不斷地打電話給部下,很大聲、用命令式口氣對他們講話,接下來他注意到我在打電腦,他就拿出一堆考試用教科書開始翻開,但很明顯地看得出,他只是翻開給別人看,他根本沒有專心看書。我心裡想,很奇怪熟女打電腦的樣子會讓男人感到威脅嗎?他們必須要展現出我比妳更厲害的樣子嗎?這種感覺超極不舒服,又無法專心做事,只好祈禱他趕快下車。
我還有在台鐵、高鐵和巴士的不舒服經驗,遇到這種人只好打電話給男性朋友。在東京一般電車車廂內,幾乎每一個車廂有一個看起來很危險的男人,住在東京的時候對他們不太敏感,但我已經習慣坐很安全的捷運(我在捷運裡好像幾乎沒有遇過讓我感到威脅的人),因此每次回東京,就覺得那裡的電車實在很可怕。
我寫了這麼多,想說的是我們值得質疑「窮人、外國人做壞事;有錢人、當地人不會做壞事」的神話。不過我想當我跟當地男人發生爭執時,我相信他的女人絕對支持她的男人而痛罵我,而把我妖魔化,因為我是外國人。我想說外國人沒有當地人有那麼多資源、人脈,對週遭環境也不熟悉,在對自己這麼不利的狀況下,能做什麼壞事?
我要繼續觀察、思考這個問題。
這是高鐵嘉義站,如果下車要上廁所的話,要走到電扶梯後面。因為那天我不敢在車廂內移動,所以只好忍耐到下車才去洗手間,但到這裡猶豫一陣子,自己連車廂內也感到恐懼,還要去沒有人經過的廁所嗎?
後來跟朋友討論,我應該先出檢票處到一樓的廁所,那裡人比較多,比較安全。
對我來說,乾淨、高級的設施和有錢人不一定使我增加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