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3 10:36:34雪子

令外國人費解的遊戲規則

來台灣剛入學時就知道我畢業前一定要用英文寫論文投SCI或SSCI的期刊,我實在無法了解其理由。有些人以「與國際接軌」為由,但這個理由也不會說服我。

我現在要對話的是台灣朋友,我要了解的是台灣社會。我不是要跟英文世界的專業者討論台灣如何如何,那為什麼我要用英文寫論文?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寫才能讓我從沒有接觸過的異文化世界裡的人們看得懂我在說什麼。我要討論台灣的事情,用日文向日本人說明已經超極困難,就算我有一天我英文變得超好,也不見得會寫有意義的論文。

我在台灣唸書,我生活在台灣,我研究台灣的空間和人的關係,因此,我對台灣朋友、台灣社會有責任,我必須要誠實面對台灣朋友、台灣社會。關於這點,我應該不需要對美國、美國人負責任,我的研究跟他們沒有關係啊。

我相信,不管是哪一各領域的研究,哪一類的文章、言論,如果它沒有鎖定具體的對話的對象,如果作者沒有很想要把自己的論述傳達給某特定的人們,就算那些言論看起來客觀、中立、很科學,其實沒有什麼意義。我最近覺得,我們日常生活中有太多不曉得到底要寫給看的文章。

我想,對將台灣社會當作田野的研究最有興趣的應該是台灣當地人吧,就算有些人只對中國有興趣、對台灣沒有興趣,作為在台灣生活的人對這些研究可以提出比較具體的建議。

不過,我跟台灣知識份子說我對這個問題的想法,他們的反應是「台灣跟日本不同,這就是台灣學術界的遊戲規則(不要管我們!)」。

是啊,我跟當地的知識分子不同,我沒有期待在台灣社會「往上爬」。要往上爬的人没有時間討論遊戲規則本身有沒有問題。

我沒有往上爬的念頭,我根本不可能跟當地知識分子爭位子。我要的是有意義的對話而已。從這點來看,上述那個遊戲規則,對我來說,一點幫助都沒有(應該吧)。

 

以下是引用,供大家參考:

戕害學術 高教哀哀叫

【聯合報╱郭明政/政大法律系主任(台北市)】 2009.05.13 03:02 am

最近世界大學排名再度引發討論。上周一場名為「當我們同在一起scIsscI叫?」的研討會,再次說明哀哀叫乃是台灣當今高教的場景;又豈只教師,連學生也無法倖免。

針對SSCI問題,應探究的是,其可作為評鑑基準?依二○○八年教育部頒布碩博士班設立基準: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平均每位教授每五年應有三篇論文發表於 SSCI、TSSCI、SCI、EI或A&HCI等期刊或出版經學校送外部專業審查之專書二本以上。五年五百億大學的年度考評審查意見中,則有「SCI及 SSCI論文持續成長」及「TSSCI及學術性專書均無明顯進步」等評語。亦即SSCI確實被作為評鑑基準。

 但SSCI等資料庫的期刊目錄可作為評鑑指標?SSCI乃美國一家營利資料庫期刊目錄表。以其收錄的一○四種法律期刊為例,全為英文期刊,甚且幾近全數是美國期刊。準此,教育部無非下令,全台灣教授都應在美國發表論文。

又SSCI收錄的期刊更是良莠不齊。依SSCI資料庫就其收錄一○四種法律期刊之統計,有些期刊每年被引註數竟比論文數還少,其影響因素與論文影響力亦不 乏低於零點一甚至零。若與Washington & Lee大學法學院圖書館所製作法學期刊評比對照,收錄在SSCI的期刊,不乏排名在四百名以外,甚至有一千餘種期刊中完全未列名者。對照W大專業期刊評 比,被列為全美排名前五十的專業法學期刊中,竟有卅三種未收錄於SSCI之中。名列榜首的「哈佛大學法律與科技期刊」,竟也不在其列。在前五十名綜合法學 期刊中,則有廿種未被收錄。

由此可知,SSCI期刊,每每是三流、四流,甚至不入流。反之,一流的卻未必列入。教育部還有何辯解?教育部何以將高教評鑑的權能完全讓渡給一家問題重重 的美國公司,進而建立高教的領事裁判權,令人費解。當台灣高教不再重視「教育」,而只是競相撰寫SSCI論文;當台灣學術界,尤其人文與社會科學不再針對 台灣的問題進行研究,不再回饋台灣社會,也不再接受台灣社會檢驗,那麼台灣高教、學術還有何立足之處?

 準此,教育部竟是戕害學術的兇手。又以何文字撰寫、在何處發表,都要受到教育部管控,那還有學術自由?因使用的語言或發表地域,而受到不平等待遇,那還有平等?沒有自由、平等,還有人權?教育部不但不是人權的推手,甚且還是戕害人權的殺手。 【2009/05/13 聯合報】

 

 

SCI,請問你那邊幾點?

在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下,台灣學術界不免也加入了競爭的行列。為了刺激與管理學術生產的競爭力,國科會與教育體制因而產生了一套量化評鑑指標(主要是SCISSCI論文發表數)。以量化得分對大學、系所與教授進行獎懲。此後,臺灣發表的論文篇數確實逐年提高,甚至已經超過規模跟我們相當的科技先進國家,包括芬蘭、愛爾蘭和以色列。然而代表論文品質的被引用次數卻仍偏低,跟鄰近的菲律賓、泰國和印尼相差無幾。我們要思考,這種一味的追求SCI,會不會讓我們的學術成為西方學術生產下游的代工而已。事實上,有些SCI論文自出版後,根本就無人引用。然而此種評鑑制度,卻造就了一種新的大學學術實踐的心態,影響教授的每日生活。如今教授見面的問候語是:「O教授,請問你現在幾點?」不是因為挑燈夜戰,日夜不分,而是關心對方論文發表依據公式計算出來的點數。

    社會人文學者所受影響尤其嚴重。對理工科而言,撰寫中文或英文論文差異不大,但是研究臺灣當地社會現象的論文,若以英文發表,卻要順應西方的關切與發問。而一個參與觀察經年的田野研究,寫成二萬五千字的中文論文,在現行制度下,遠遠比不上一篇以大學生為問卷或實驗對象,測試西方既有理論或量表的英文論文。累積十年教學經驗所寫成的大專教科書,也比不上一篇期刊論文。為了求生存,如何衝高(英文)論文篇數就成為教授間經常出現的話題。

於是,教學更加是憑良心了,因為其交換價值遠不如發表論文;編寫教科書、翻譯學術書籍、參與社會服務與實踐,更是奢侈的選擇。大家相互傳遞消息,打聽名列SCI可是相對品質較差的期刊來投稿,以提高命中率;彼此相互掛名,互得其利;將研究拆解成幾個小部分,以增加論文數量;或者將研究過程中的某些步驟外包。

約二年前媒體曾經披露一件疑似文獻抄襲事件,當時身為共同作者之一的某位署長即公開承認他並沒有讀過這篇論文。這顯示了在醫學、理工領域裡,愈是擁有人力資本(可以養得起研究生)、物質資本(實驗室),因為順理成章可以掛名旗下論文的共同作者,而成就了其卓越的學術表現。這在社會人文領域裡是不太會發生的事情。理工醫的常規是教授理當是其所指導研究生發表論文的共同作者,社會人文的研究生論文卻是獨立發表的,除非教授參與了期刊論文投稿的重要撰寫工作。

無論主觀上是否有意,上述評鑑制度都已造成以理工思維來評價社會人文的後果。尤其像是護理之於醫學院、人文地理之於理學院,以及社會科學院之於整個大學,因為SSCI論文篇數相對較少,拉低了整體出版數字報表,輕則遭抱怨幾句,重則遭當面羞辱,成為他人眼中的害群之馬。

教授是一個良心志業,當然同時也需要評鑑。但是如果不落實多元標準並行的評鑑制度,繼續重數量輕品質、重理工輕人文、重研究輕教學;如果學術發展缺少了社會關懷(SCI: Social Concern Index),則當今我們所擁抱的SCIScience Citation Index),會不會只是西方學界眼中的怪現象(SCI: Stupid Chinese Idea)呢?

更令人憂心的其實是,教授因此減少教學投入,而大學生也不自覺習得這種汲汲營營於追求發表數量的心態!讓學術從一種可以獻身的志業,變成一種追求產出的企業。

 一味追求SCI的怪現象。聯合報,2009.03.24,第A4

 

文章摘自:http://blog.sina.com.tw/hdbih/article.php?pbgid=20226&entryid=5907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