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阿嬤送樹兒一輛漂亮的三輪車，
捷安特的流線型優雅版，
簡單的線條，輕盈的鋼骨，
時髦極了。

夏天我們到花蓮時，車子也跟著在海邊、在松園別館、在朋友的房子﹍﹍
樹兒騎車晃來晃去，伴隨著輕盈的笑聲。
秋天我在文化中心演講時，
三輪車跟著他到演講廳外面，
在廣場裡﹍﹍呵呵大笑與開懷的涼爽。

由於家裡空間不夠，
三輪車一直住在車子的後車廂，
隨著我們跑來跑去，
爸爸工作的玄奘，
媽媽娘家的員林﹍﹍

＊ ＊ ＊ ＊

在元月1日那天，
我們忽然發現車子掉了。
一時很恍惚，
冬天樹兒戀家，我們不常外出了；
學期末兩人工作忙，心思聚焦在能負荷的極限；
車子呢？

想起1個月前南下時，
由於行李眾多，
將車子暫放在大樓一樓儲藏室，
然後就不曾見過他的蹤跡了。

當確認車子掉時，
心裡極低潮﹍﹍
「擁有就是等待要去給予」我心裡浮現最近在修行的心思，
但心裡還是不舒服。
有些不安全感，
原來車子是在自家丟的。
免不了整棟大樓的人想了一次，
不肯相信是這些平日進出熟識的叔伯阿姨們做的事；
難道是打掃的人嗎？
去懷疑別人的心也讓自己哽著，像跟魚刺似的。

孩子倒是一派天心，
我們問，「樹，你還記不記得你的三輪車啊？ 不見了呢！」
「沒關係，我還有這一輛啊！」
樹兒騎的是一輛賣場都看得到的幼兒三輪車。
一歲時我買的，當時他腳短，還只能坐著被我們推。

樹兒沒有失落，
失落的是我，
覺得失落了些美麗的記憶，
失落了些對人的信任。

我的浪漫需求，
也讓我跟自己說，「一定是某人看它漂亮，拿去送給姪兒姪女了﹍﹍」
若車子被某個小孩所珍愛，
輪子依然轉出呵呵開朗的笑聲，
那我心裡也寧靜了。

格林有本繪本說到，
有一個收藏所有遺失玩具的神秘空間，
那一定是專為我這種把視記憶為寶貝的人所開設。
童年的老家被拆得匆促，
童年的日記、玩具、衣服﹍﹍
也都散落在滾滾塵世了。

有傷口的我才會有這麼多失落，
樹兒的爸也淡淡的，
樹兒還每日新鮮的活著。

其實收藏遺失玩具的神秘空間就在我們每人的心裡，
在每個靜下來的午後，忽然想起，而牽情的時候。

我最後一個屬於個人的玩具，
是27歲出國唸書那年，
妹妹送我的妹降，
一個精緻的娃娃，
那個娃娃，隨著我上下飛機，進出機場五六回，
直到我落腳台中那年，
車窗被敲破，
音響、CD被撬走，
連娃娃也被抱走。
我總會想像，那青少年大小的小偷，拿去討好女朋友去了。

妹降的娃娃，象徵著我對青春歲月的眷戀，
被偷走後，我也就走向不回顧的成熟之路，
最近生活裡沒有投入感情的個人玩具，
我把最後一個玩具的空缺，
保留給那幾年的青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