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楚簡內被誤作[民目攴](文)字的“度”字
戰國楚簡內被誤作[民目攴](文)字的“度”字
在出土楚簡裡,如包山楚簡及郭店楚簡裡都有出現了一個怪字,被迄今所有的研究者看成有三個部件自上至今形成的一個未識字。經多數學者認為此字應釋為“文”,只有裘錫圭釋讀為“度”,是也,但其釋讀方法有錯誤。
此字的字形,在郭店楚簡出土前,歷來研究者或認為[鹿頭,日,又]或認為[鹿,且,又]或認為[虍,日,又]。到郭店楚簡出土,2001年李學勤在正式公佈內容前就看到,而寫成了〈試解郭店簡牘“文”之字〉一文,隸定此字為以往釋者認為上方為鹿頭,而改認為『民省聲』,而整個字隸定作[左上民,中目,下支,右彡],認為是“文”的專用字。2003年李天虹〈釋楚簡文中[鹿頭,日,又]〉一文裡指出此怪字的上方可能是“麟”的象形,在綜合文例而亦認為應為“文”字。像是李零釋為“敏”讀為“文”猜測,及像是何琳儀〈滬簡二冊選釋〉隸定成[左上民右上攵,下目],以合於“閔”義,李家浩亦作“閔”之猜測,其實皆非。
而裘錫圭的論述值得重視,因為他結論說對之一了,他認為此字當隸定為[鹿頭,且,又],釋此字從“且”聲,疑[鹿,且]一字的異體,讀為“度”或“序”。他二選一認字,亦實即不能認定,而作猜測之語。
但此一各研究者所討論紛陳之字,實當隸定為[上者,下又],實為“度”字。其故何也。此就涉及“者”字部件的演變成“庶字,去掉火”的部件。
在甲骨文裡,其“庶”字乃作“煮”字,如《合集》16271:『庶(煮)牛』。後來到了金文,此“庶”字乃“煮”的字義失去,另造了初上石下火的煮字,“煮”(“煑”)字乃“庶”字,此義直到東漢末鄭玄注《周禮‧庶氏》時還知道,而釋為『庶,讀如藥煑之煑』,因為在《周禮》裡,庶氏的職掌是『掌除毒蠱,以攻說禬之,嘉草攻之。凡驅蠱,則令之,比之。』即,庶氏即煮氏,是煮藥草用其煙霧來驅毒蠱的。從“庶”到同義及同字的“煮”,可以見到先秦文字演變之跡。
而現在來仔細檢查此一楚簡字的字形,其上方不是什麼李學勤所說的[民],核對“民”之字形完全不合此楚簡怪字上部字形,有些與“鹿頭”相像,不過得合成中間的字形來看,李學勤及何琳儀釋為[目],或李天虹作[日],其實把此字上部及中間合起來看,那不就是一個“者”字嗎。而下部為“又”,此研究者多隸定對了,而李學勤隸定為“攴”或何琳儀作“攵”顯然都不正確。
此字在郭店竹簡內出現十次以上,字形也未全然一致,可以發現中間的“日”有似“且”有似“目”,但“者”字之“日”於先秦亦有從“目”者,而且像《語叢一》簡88的中間分明為“目”,而檢查此十多字,發現中間必不能作“且”字讀,因為底一長橫線或異位或似連下之“又”之例多有。最令學者困擾而認為上方作[鹿頭]者是頂部二或三毛後下方似隻眼睛,中有一直,似曈孔,但《語叢三》簡71則更清楚顯示可以不形成眼睛狀,因為左側一豎未連。而“者”字的字形,上方“十”形成三毛,交叉如“X”者形成似眼睛狀的上下二條線,《語叢三》簡71二線中間且不連,變成似平行二線,即,把“者”的“X”變成平行不相交。而相交之遺則是現於似有曈孔眼睛的字形裡。此字隸定當為[上者,下又],而[者]即“度”的頭部,一如前所述,而“又”在“度”頭的下方,則形成一個“度”字,所以此隸定的[者又],就是一個“度”字。
其實,迄今學界幾乎全從李學勤作“文”字來看,那麼,就不能解讀《語叢三》簡44對“度”字的定義了:『度,依物以情行之者』。如果釋為“文”,那麼『文,依物以情行之者』,到底作何解釋可以說得通?可見,依文例而看,釋“文”倒是錯誤的,應從裘錫圭釋為“度”,並依字形補全裘說證據不足的證據後,而始克成立。
而裘錫圭認為此字當隸定為[鹿頭,且,又],釋此字從“且”聲,疑[鹿,且]一字的異體,則退一萬步來看,要讓裘錫圭的[鹿頭,且,又]成立,則必須認定[鹿頭,且]=(或應作[鹿頭,日],或[鹿頭,目])係自“者”到“度,去又”的“者”之前的過渡字形或楚國特有的部首,一如戰國時的中山國的字形也有特殊字形一般,於是此字當然不能如裘錫圭所猜的從且聲,當從“者”聲。
又按,在郭店楚簡裡沒冇此字以外的“度”字,而却有此字以外的“文”字,如《緇衣》簡2及《成之聞之》簡39都有如同今字的“文”字現身,可知此字必非從李學勤到目前蔚為主流的釋作“文”字,而裘錫圭所釋讀的其中之一的“度”之可能性則接近百分百了。(劉有恒,2020,5,18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