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1 03:46:46ＬＯＧＯ
比較研究張賢亮、古華筆下的文革敘述
自中共建國以來，文革是中國最大的一次運動，而且也因為時間和地域上受到空前的影響，文革造成了人們心中的無可磨滅的傷痕。在文革以後，中國當代湧現了大量敘述文革的作品，從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到先鋒派小說，它們都有著不同的意義與出發點，有些是要對文革作出政治控訴，有些是對一些人文、文化的問題作出探討，但他們都以文革的背景作為書寫題材。於是，造就了一種『文革敘述』的文學現象 。
文革之後，最早出現的是屬於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的文革敘述小說，都重現或再現了文革時期的部份情況，與後期先鋒派文學的敘述相比，兩者的課題雖然不同，但在同樣以文革作為題材之一，前者的書寫明顯比較紮實，而且比後者更能表現出文革的面貌，當然這亦與它的以最貼近文革的出現時間有關。
筆者認為如果在探討文革敘述時不以一大體系作研究，而精細地對獨立的文本作出比較，會產生新的視野。於是，筆者在這裡選擇了屬於傷痕文學，影響廣泛的兩位作家張賢亮、古華的作品：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和古華的《芙蓉鎮》 ，作一比較。
一．敘述情節上的比較
許子東曾以結構主義的方式分析五十篇文革小說的敘述情節，筆者將利用書中的一些情節的分類，作一簡單的比較。在此筆者利用的是四點『文革敘述』中的災難起因與先兆 ：
一． 災難之前，女主人公善良美貌、生活幸福
二． 災難之前，女主人公的感情生活不無缺憾
三． 男主人公在災難之前有某種缺點或缺陷
四． 男主人公在災難之前被認為犯有過失
古華的《芙蓉鎮》描述了文革前後的變遷，書中的女主角胡玉音在文革前善良美貌，生活幸福，但感情生活不無缺憾，她是芙蓉鎮出名的美人，又嫁了好丈夫，開了豆腐舖子，但她就是沒有孩子，成為感情生活的缺憾。而四位男角色在書中的描述比例甚平均，沒有一位持續性的男主角，他們分別是胡玉音的初戀情人，但因階級不同而好事難成的黎滿庚、胡玉音的丈夫黎桂桂、北方大兵谷燕山、胡玉音的第二任丈夫，五類分子秦書田。以秦書田為例，因為反封建，他一開始便犯了法，被打成五類分子，是被認為犯了過失的典型。至於北方大兵谷燕山，則是性無能，屬於生理上的缺陷。
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開始已經是文革的時代，而小說中的女主角黃香久是後期出現的，並沒有對災難之前的她作出填補的描述。而情節的描述都是集中於男主角章永璘身上。章永璘的出現已經是文革的開始，他也是被認為犯了過失的典型，他寫了詩，被判勞改。而在遇上黃香久並黃香久結婚之後，發現自己因長期的壓抑而導致性無能，也就是生理上的缺陷。
由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兩本小說對於文革的敘述幅度都有所不同，但他們都運用了一些相同的元素去書寫文革下的男主角。在文革開始之後，透過書中人物去敘述文革的情況，將在以下用敘述內容作分析。
二．敘述內容的比較
１．階級
文革中階級代表了一個人的身份，亦影響到主角的婚姻，《芙蓉鎮》中胡玉音與黎滿庚就是因為階級問題而好事難成，黎滿庚是民政幹事，胡玉音是富裕中農，而且父母身家都不清白，於是，黎滿庚必須在黨與胡玉音中選一個。然而屠戶黎桂桂幹的是屠戶生意，沒有『高尚』的階級立場，反而能與胡玉音結成夫婦。
至於秦書田，他是一開始就是右派分子，後來變成壞分子，胡玉音與黎桂桂在一起時，都叫秦書田做秦癲子，看不起他。後來胡玉音與秦書田互生愛意，原因也是兩人同時被罰掃大街，秦書田說過：『她是寡婦，我是四十出頭的老單身，同是五類分子』 ，可以看到階級對婚姻的影響，也可以看到作者如何以婚姻和愛情的書寫突出對當時階級鬥爭的不平等、不合理的控訴。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章永璘與黃香久都是農工，而且他們的婚姻是沒有愛情的 ，他們在婚姻面前只考慮到階級和其他物質利害。馬老婆子說黃香久：『想嫁當官的，當官的不要她……想嫁工人，戶口進不了城』，於是為了身份和階級，章永璘與黃香久結合成了夫妻。
２．婚姻
婚姻既然在兩本書中都有所提及，作者亦利用了婚姻去對作為文革敘述的一種方法。《芙蓉鎮》中胡玉音與秦書田結婚，大隊就送上一副白色的對聯，『兩個狗男女，一對黑夫妻』，這一種屈辱雖然被秦書田的智計化解，但還得貼在門口，而且他們的喜酒是偷偷擺的，只有他們兩人，即使後來谷燕山來了，他們還是戰戰競競，就怕谷燕山告發他們，後來谷燕山表明自己是好意的，他們也就跪下大叫谷燕山恩人了。由此我們可以從婚姻看到，在文革期間對所謂階級低下的人的不合理的逼害，還有對人的屈辱和剝削情況。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章永璘與黃香久的婚姻沒有如胡玉音與秦書田般悲哀，但作者在寫章永璘與黃香久的婚姻申請書時，章永璘與他的朋友商討申請書上要不要加上毛主席語錄的對話，表現出當時人們的盲目。文革時對毛澤東的崇拜到後期已經變成一種工具、手段、被人控告的材料。在婚姻申請書出現了毛主席語錄的諷刺情節就表現了當時人民的無奈與惶恐。書中也用章永璘的心理恐懼描寫了當時的文革人心惶惶的景象，人和人不能互相信任的情況。章永璘就是害怕黃香久會把他的論文拿給別人告發、邀功，於是全燒掉了，黃香久後來看見，認為是章永璘不信任她，章永璘也認為自己不得不這樣做。我們在此可以看到文革使人互相信任的程度破壞成怎樣，同時那種彷徨無奈也表現出來了。
３．男角色的生理缺陷
書中男角色的生理缺陷的情況在兩書中一同出現，分別是《芙蓉鎮》中北方大兵谷燕山，《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男主角章永璘。谷燕山是生理缺陷是在戰時所我的，書中多次作出描述，讀來令人感嘆悲哀，但就是因為他的心理缺陷，反使谷燕山脫離了與胡玉音的曖昧嫌疑。而章永璘的性無能，卻是長期心理壓抑下的結果，在後期章永璘雖然擺脫了前期性無能的生理缺陷，但參考了他第一次看到黃香久裸體時的壓抑，我們可以歸納出他的生理缺陷其實是精神上的一種被閹割。在表現『革命』與『去勢』的象徵意味 與關係時，可以看到《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表現，比之《芙蓉鎮》，對這一題材之處理及顯現的思想明顯更深刻。
４．女角色的道德問題
在文革時諸多的壓抑下，兩書中的女主角都犯上了傳統道德不容忍的錯誤。胡玉音與大隊支書黎滿庚的曖昧關係與北方大兵谷燕山的包庇都間接造成了她的不幸，而與秦書田的未婚懷孕更被視為非法，使她與秦書田都被判了重刑。判刑的原因是因為他們非法同居，實情則是上級的人刁難著他們。於是我們可以看到她與秦書田所犯的道德的罪都是文革直接做成的，否則以他們的行為放在其他時代或地域，情況將會完全改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女主角黃香久因為丈夫章永璘性無能而與他人通姦，使章永璘理直氣壯地拋棄了她，間接使她失去章永璘，造成了她結婚三次還是得不到一個歸縮的人生悲劇。
文革時對人民生活、婚姻、倫理、道德另外建立了一套不可思議的模式，這一種浩劫的情況透過小說的再現，從不同的層面表現出來。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和古華的《芙蓉鎮》透過各方面去表達對文革的控訴，同時亦發揮了紀錄文革時期不同地方的寫照作用。
註：因版面問題，未能獨立細下註腳。
參考書目：
張賢亮著，《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臺北：九歌出版社，２００４年
古華著，《芙蓉鎮》，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２００５年
許子東著，《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解讀５０篇文革小說》，北京：三聯書店，２０００年
吳炫，《沒有愛，也沒有尊嚴的世界—重看《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及其評論的局限》，書屋，２００３年０７期
文革之後，最早出現的是屬於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的文革敘述小說，都重現或再現了文革時期的部份情況，與後期先鋒派文學的敘述相比，兩者的課題雖然不同，但在同樣以文革作為題材之一，前者的書寫明顯比較紮實，而且比後者更能表現出文革的面貌，當然這亦與它的以最貼近文革的出現時間有關。
筆者認為如果在探討文革敘述時不以一大體系作研究，而精細地對獨立的文本作出比較，會產生新的視野。於是，筆者在這裡選擇了屬於傷痕文學，影響廣泛的兩位作家張賢亮、古華的作品：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和古華的《芙蓉鎮》 ，作一比較。
一．敘述情節上的比較
許子東曾以結構主義的方式分析五十篇文革小說的敘述情節，筆者將利用書中的一些情節的分類，作一簡單的比較。在此筆者利用的是四點『文革敘述』中的災難起因與先兆 ：
一． 災難之前，女主人公善良美貌、生活幸福
二． 災難之前，女主人公的感情生活不無缺憾
三． 男主人公在災難之前有某種缺點或缺陷
四． 男主人公在災難之前被認為犯有過失
古華的《芙蓉鎮》描述了文革前後的變遷，書中的女主角胡玉音在文革前善良美貌，生活幸福，但感情生活不無缺憾，她是芙蓉鎮出名的美人，又嫁了好丈夫，開了豆腐舖子，但她就是沒有孩子，成為感情生活的缺憾。而四位男角色在書中的描述比例甚平均，沒有一位持續性的男主角，他們分別是胡玉音的初戀情人，但因階級不同而好事難成的黎滿庚、胡玉音的丈夫黎桂桂、北方大兵谷燕山、胡玉音的第二任丈夫，五類分子秦書田。以秦書田為例，因為反封建，他一開始便犯了法，被打成五類分子，是被認為犯了過失的典型。至於北方大兵谷燕山，則是性無能，屬於生理上的缺陷。
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開始已經是文革的時代，而小說中的女主角黃香久是後期出現的，並沒有對災難之前的她作出填補的描述。而情節的描述都是集中於男主角章永璘身上。章永璘的出現已經是文革的開始，他也是被認為犯了過失的典型，他寫了詩，被判勞改。而在遇上黃香久並黃香久結婚之後，發現自己因長期的壓抑而導致性無能，也就是生理上的缺陷。
由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兩本小說對於文革的敘述幅度都有所不同，但他們都運用了一些相同的元素去書寫文革下的男主角。在文革開始之後，透過書中人物去敘述文革的情況，將在以下用敘述內容作分析。
二．敘述內容的比較
１．階級
文革中階級代表了一個人的身份，亦影響到主角的婚姻，《芙蓉鎮》中胡玉音與黎滿庚就是因為階級問題而好事難成，黎滿庚是民政幹事，胡玉音是富裕中農，而且父母身家都不清白，於是，黎滿庚必須在黨與胡玉音中選一個。然而屠戶黎桂桂幹的是屠戶生意，沒有『高尚』的階級立場，反而能與胡玉音結成夫婦。
至於秦書田，他是一開始就是右派分子，後來變成壞分子，胡玉音與黎桂桂在一起時，都叫秦書田做秦癲子，看不起他。後來胡玉音與秦書田互生愛意，原因也是兩人同時被罰掃大街，秦書田說過：『她是寡婦，我是四十出頭的老單身，同是五類分子』 ，可以看到階級對婚姻的影響，也可以看到作者如何以婚姻和愛情的書寫突出對當時階級鬥爭的不平等、不合理的控訴。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章永璘與黃香久都是農工，而且他們的婚姻是沒有愛情的 ，他們在婚姻面前只考慮到階級和其他物質利害。馬老婆子說黃香久：『想嫁當官的，當官的不要她……想嫁工人，戶口進不了城』，於是為了身份和階級，章永璘與黃香久結合成了夫妻。
２．婚姻
婚姻既然在兩本書中都有所提及，作者亦利用了婚姻去對作為文革敘述的一種方法。《芙蓉鎮》中胡玉音與秦書田結婚，大隊就送上一副白色的對聯，『兩個狗男女，一對黑夫妻』，這一種屈辱雖然被秦書田的智計化解，但還得貼在門口，而且他們的喜酒是偷偷擺的，只有他們兩人，即使後來谷燕山來了，他們還是戰戰競競，就怕谷燕山告發他們，後來谷燕山表明自己是好意的，他們也就跪下大叫谷燕山恩人了。由此我們可以從婚姻看到，在文革期間對所謂階級低下的人的不合理的逼害，還有對人的屈辱和剝削情況。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章永璘與黃香久的婚姻沒有如胡玉音與秦書田般悲哀，但作者在寫章永璘與黃香久的婚姻申請書時，章永璘與他的朋友商討申請書上要不要加上毛主席語錄的對話，表現出當時人們的盲目。文革時對毛澤東的崇拜到後期已經變成一種工具、手段、被人控告的材料。在婚姻申請書出現了毛主席語錄的諷刺情節就表現了當時人民的無奈與惶恐。書中也用章永璘的心理恐懼描寫了當時的文革人心惶惶的景象，人和人不能互相信任的情況。章永璘就是害怕黃香久會把他的論文拿給別人告發、邀功，於是全燒掉了，黃香久後來看見，認為是章永璘不信任她，章永璘也認為自己不得不這樣做。我們在此可以看到文革使人互相信任的程度破壞成怎樣，同時那種彷徨無奈也表現出來了。
３．男角色的生理缺陷
書中男角色的生理缺陷的情況在兩書中一同出現，分別是《芙蓉鎮》中北方大兵谷燕山，《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男主角章永璘。谷燕山是生理缺陷是在戰時所我的，書中多次作出描述，讀來令人感嘆悲哀，但就是因為他的心理缺陷，反使谷燕山脫離了與胡玉音的曖昧嫌疑。而章永璘的性無能，卻是長期心理壓抑下的結果，在後期章永璘雖然擺脫了前期性無能的生理缺陷，但參考了他第一次看到黃香久裸體時的壓抑，我們可以歸納出他的生理缺陷其實是精神上的一種被閹割。在表現『革命』與『去勢』的象徵意味 與關係時，可以看到《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表現，比之《芙蓉鎮》，對這一題材之處理及顯現的思想明顯更深刻。
４．女角色的道德問題
在文革時諸多的壓抑下，兩書中的女主角都犯上了傳統道德不容忍的錯誤。胡玉音與大隊支書黎滿庚的曖昧關係與北方大兵谷燕山的包庇都間接造成了她的不幸，而與秦書田的未婚懷孕更被視為非法，使她與秦書田都被判了重刑。判刑的原因是因為他們非法同居，實情則是上級的人刁難著他們。於是我們可以看到她與秦書田所犯的道德的罪都是文革直接做成的，否則以他們的行為放在其他時代或地域，情況將會完全改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女主角黃香久因為丈夫章永璘性無能而與他人通姦，使章永璘理直氣壯地拋棄了她，間接使她失去章永璘，造成了她結婚三次還是得不到一個歸縮的人生悲劇。
文革時對人民生活、婚姻、倫理、道德另外建立了一套不可思議的模式，這一種浩劫的情況透過小說的再現，從不同的層面表現出來。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和古華的《芙蓉鎮》透過各方面去表達對文革的控訴，同時亦發揮了紀錄文革時期不同地方的寫照作用。
註：因版面問題，未能獨立細下註腳。
參考書目：
張賢亮著，《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臺北：九歌出版社，２００４年
古華著，《芙蓉鎮》，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２００５年
許子東著，《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解讀５０篇文革小說》，北京：三聯書店，２０００年
吳炫，《沒有愛，也沒有尊嚴的世界—重看《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及其評論的局限》，書屋，２００３年０７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