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2 23:09:38婉麟

家瑋

第一次遇見家瑋,是在醫院的病歷室。
病歷室,是醫院很不顯眼卻又很特別的地方。它在醫院裡面,卻不必與病人接觸。我們擁有一個屬於自己寧靜的小天空,與不說話的病歷為伍。這裡的每一本病歷,記載著每一個人來醫院的原因。這裡記載著每個病人大大小小的疾病、檢查,以及吃過的每一種藥,從出生到死亡,毫不隱瞞的忠實呈現。

那年他16歲,是個高職一年級的小男生。他是病歷室裡面唯一的男工讀生,每天圍繞在我們這群充滿『母愛』的工作環境中。有的把他當兒子、有的把他當奴隸、有人把他當寵物…,因此不難想像,我們把在家中對待家人卻無法得到滿足的那套,變相用到他身上。當然,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竭盡所能把他的聰明才智發揮到淋漓盡致。

把他當兒子的,他就表現貼心,藉口到她家煮菜給她吃以求減少購買食材的費用(他高職學的跟烹飪有關,花費最多的就是烹煮時要購買的食材);把他當奴隸的,他就耍任性、無所不用其極的混水摸魚;把他當寵物的,他就裝可愛、裝累,以圖得一時的輕鬆。(不知是他心機重,還是我太有心機 ? )

這些看在我的眼裡,很不認同。我認為,就算是工讀生,也應該把自己的本分做好,而不是在這些工作以外的其他部分耍小聰明。雖然我以前工讀時期,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以過來人身分,我認為有必要嚴格勸導他回歸正途,以免貪圖一時輕鬆,而養成好逸誤勞的個性。儘管我講歸講,他似乎左耳近右耳出。

他上班時常遲到,藉口超多。不是媽媽下巴掉了、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而且他還完全沒有任何歉意。而醫院的工作非常忙碌,幾乎是八小時完全燃燒。他一遲到,勢必增加其他人的工作量。儘管如此,他仍然照三餐遲到。雖然我不是他的主管,但我不欣賞他這種不負責任的工作行為。只是,不管我們怎麼善意提醒與良心建議,對他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依然我行我素,最後,我只好把他當做「朽木不可雕也」。隨便他怎麼混水摸魚了,反正他只是個工讀生。我又何必浪費自己的時間跟他講那麼多「廢話」。

在一個半夜,我接到家瑋打來的電話,他希望我們騎車去載他,地點是醫院。電話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助。他沒有解釋太多,但我知道這個時候的他需要我們的協助。不說二話,我和麗雯分別騎了摩托車一起去醫院找他。到了醫院的急診室,我們終於看到了家瑋的爸爸和媽媽。當時的景象,讓我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對家瑋的論斷實在非常無知與可笑。

原來,家瑋之前說的都是真的。他的母親長期臥病在床,下巴脫臼已經是家常便飯。半夜跑急診、看醫生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一樣的自然。只是半工半讀的他如果再加上半夜常跑急診、照顧母親,早上怎麼可能不遲到。就算是遲到,他遲到也不過就晩個十分鐘左右,就算是凌晨三點回到家,上床睡覺,仍然是睡眠不足啊。想著,想著,突然對他感到非常抱歉,也非常心疼他所經歷的一切。

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啊。雖然情況不太一樣,但是他的心情我完全能夠了解。就在這一天,我翻轉了過去對他曾經擁有的反感,也能夠體諒他所有行為與平時為何一股弔兒郎當的態度。過去這個年齡的我不也是如此嗎?我怎麼忘了?由於我從來都沒有說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以為沒有人可以了解我的處境。於是習慣選擇用自己的方法去解決自己的問題,對於別人的扭曲,我也選擇不解釋。因為我認為,解釋再多也無法真正的解決問題…。

我告訴自己,以後我一定要對他好一點、包容他一點,不要對他太嚴格。他只是個16歲的大孩子,我怎麼可以在他這麼辛苦的時候,還要去要求他太多…。

然而,這樣的想法,還是無法持續太久(可能是我的耐性不好,記性也差的關係吧)。每天的相處,怎麼可能沒有發生衝突。就算在可愛的孩子,也會有可惡的時候。偏偏他混的時候又比認真的時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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