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14 20:13:56林煥彰

讀一份率真的心

讀一份率真的心

 

──林煥彰兒童散文作品的直白藝術味道

 

/班 

 

1.

林煥彰先生是我的老師,也是一位與我隔海的淳淳兄長。他的第一本兒童散文集就要出版了,在這之前,由於我曾先期拜讀過大部分手稿,產生過不少喜歡心情,所以很願意在這裡將這些心情寫點下來。

 

這是一種由他的散文而喚起的率真心情。我想,這就是「兒童散文」的美好境界。

 

林煥彰不是一位著名詩人嗎?他也寫散文嗎?果然是這樣!在我們中國,詩人同時寫散文,還真是個傳統呢──比如古代蘇東坡,就還在詩篇之外寫過不少散文體的「筆記」。比如現代的著名詩人余光中,就同時又是著稱的散文家。又比如台灣著名兒童文學家林良爺爺和謝武彰叔叔,也都同林煥彰伯伯一樣,同時寫得一手好散文。

 

宋朝的蘇東坡,作詩填詞,寫散文,還喜繪畫。你們可知道,林煥彰也喜歡作畫呢!詩人往往同時寫詩、寫散文、「寫」畫,為什麼?我想這全與他們的「率性」有關,也就是說,他們都往往喜歡用合他們心意的不同「手法」,來率真地表達出他們有所特別的心意和感覺。林煥彰早在一九七五年就出版過一本寫給成人讀者的散文集《做些小夢》,他當時這樣說:「我以為:任何一種文學類型,都是吾人表情達意的工具,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能只依賴一種文體來表達他底多樣的感受,我要盡力學習,學習運用每一種文體表達我心裡的感受,發抒我誠摯的愛心,和善良的語言。」(林煥彰還另在一九七六年出版編選的一本散文集《我的母親》)

 

一九八七年幼獅文化事業公司出版了一本精彩的書,那就是林煥彰的《飛翔之歌》!這本少有的少年詩畫集,正滙集了林煥彰「多樣的感受」和多種的藝術「語言」──他寫下了詩,他繪下了畫,他還加上了一段段散文體的「解說」。這真是一次罕見而出色的藝術語言之表達,而這一切(詩、畫、散文)都是林煥彰「率性」地動用他的藝術感受,來極其「率真」地面對他所摯愛的少年兒童讀者。

 

蘇東坡當然是一位大家,可是,這位古代的老先生,由於時代的原因,顯然從來不會專門著意來為孩子們寫詩、寫文和作畫,他還常常提醒在文章、藝術之道中不能落為「兒童語」之嫌,就因為是這樣,我想,我們首先應該更深感受到,我們在這裡所面對的是一本非但不忌「兒童語」,而且就是專意為了兒童的──「兒童散文」。

 

小朋友們,這是林煥彰伯伯專為你們的喜歡而寫的第一本兒童散文集。

 

 

2.

你一定是已經寫過不少作文吧。作文,倒是同「散文」這種文體的主要精神滿相像的:記事、狀物、談心中感觸。並不要像「小說」那樣去虛構;並不要像「詩」那樣去含蓄;也並不要像「童話」那樣去想像──散文,往往正是一種最「自然」的文學語言,也是一種最「真」的感情表達。所以,散文最接近人的內心裡的說話感。所以,散文才是一個人「真性情」的流露。而一種自然的流露,就當然不是「做」的,倒往往正是「散」的,「短」而隨意的;就像是一種「散步」,而散步正是真切地「談心」的好時候。

 

就是這樣,林煥彰的散文正是一種與你們談心的方式。這位談心的大朋友,在這談心之中變得更加的率真和質樸。我想,真是可以這樣說的:林煥彰先生越來越像個「阿公」的角色,越來越喜歡跟小孩子們對話,真所謂「老少無忌」,這許是林先生現在最愉快的時刻!

 

他談自己的童年和故鄉宜蘭的礁溪老家。談得是那麼老老實實,真真切切:從「我有兩個母親」,到關於「鞋」的貧困紀事;從自己小時偷著爸爸的懷錶改造他的第一只「手錶」的情景,到怎樣為解決當時的饑餓而去拾人家鴨子下的「野蛋」……這位「阿公」心平如水。談到自己小時候,其實是不無有點悲苦和窘迫的童年環境,卻還有些幽默感,而不像有的人只吃了一點苦就老說委屈的那樣。林煥彰這位「阿公」身上還有一種令人特別感受到的秉性,那就是不迴避在自己身上曾發生的什麼事情,並勇於去正視從而達到超越──比如,他在這本書裡,談到自己少年時代,因為條件的限制而不得不失學,只能去幹掃地、打雜和不少低層的工作(他是個吃過許多生活苦頭的人);但是他不像有些「名人」或「市儈」那樣,要嘛掩口不談而冒充風雅,要嘛誇大這種「困苦」而故意反以為「榮」;而林煥彰卻不是這樣,他永遠不敵視知識和進步,他坦誠地向我們敞開了當時自己生涯的無奈和苦悶,流露了自己所受到的精神刺激,從而用自己的遭遇來勸告小朋友們該如何進取學業而立足社會,傳達他對「學習」的信念(他本人後來的經歷就像那來往於他家鄉的「自強號」列車那樣自強不息)。這位談心者没有把讀者當外人,因而我們讀到的是一份率真。

 

美國的卡耐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一個人向別人講話(或演講)的時候,若要別人關注和認真的聽,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我曾經……」開始──這與散文的表現特徵很有相似之處。直接地談「我」,談「我」的感觸,談「我」的心情,這也正是「散文」有別於其他文體的動人之處;這該是一種最率真的訴說和交流。所以,散文作品中的這個「我」,很難虛假偽飾,作者是何種「真性情」,讀者會從字裡行間明白無誤地讀出!

 

在這本散文集中,林煥彰所自然流露出的那份率真的性情,你們還可以從那一組寫他與一位叫「磊磊」的小朋友之間生活情景的篇章裡感受到。磊磊,我是見過他的,我真的認識他呢,今年春節時他來廣州,這是我遇見的第一位台灣國小二年級的小學生(他才八歲呢,同你們差不多大吧);磊磊十分可愛,很有禮貌的樣子,一個聰敏又文靜的台灣小男孩;我認識他,因為他的阿公就是林煥彰!在我見到磊磊之前,我就已經讀過一些林煥彰寫他與磊磊的散文,後來又親眼看到這爺孫倆怎樣手牽著手親熱地走在廣州的大街小巷,叫我心頭充滿了溫馨的感動──我也這才更深地感到了那些散文之中的真切性,這位阿公的「我」在與磊磊朝夕相處之間的平等和情意,共趣和同樂:他們與「班卡拉蝸牛」,他們與一隻「棄狗」,他們品嘗「赤脚」走路的滋味……我覺得我從中不光讀到了磊磊這個小男孩,我也讀到了林煥彰這個兒童文學家兼阿公的一份真摯心意,他所給予磊磊童年的精神撫慰,也透露了他為人的人格。

 

散文,可以寫得這樣淡,這樣直白,但卻更加流露一份那麼真的人格與性情。

 

 

3.

讀到林煥彰先生的這本「兒童散文」集子,還等於讀到了作者本人那一片廣闊的心意和思路,讀到了天南地北的知識,讀到了經驗之談,也讀到了伸向地球和太空的關愛──這正是散文,並尤其是兒童散文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一個大人作家的廣博見聞和人生經驗,在散文裡「談天說地」,傳遞給孩子們是非常有益的,也正是散文這一文體的特長。

 

林煥彰本人正是一個走南闖北的人,他不但喜歡旅行看世界,而且擔負著兒童文學的傳播和交流工作,經常去到國外和大陸;他身在台北,卻也好像十分迷戀南台灣;這都使他的散文把我們帶到各地各處。但是,就在這裡也體現出了林煥彰的個人秉性:他並不只是談談風景,抖抖得意,而卻是到處留下了他自己那一雙關心別人(包括動物、植物和自然)生存情景的關注的眼睛──林煥彰散文中的這一種特別的「注意力」,使我印象很深刻。他關注到馬尼拉街頭拉車的馬和貧民區的「麻鴉」(小孩),他在大陸風景區索溪峪卻關注到了揹小孩的「背簍」,他很是著意地觀察了墾丁國家公園的一隻「蝸牛」……注意力,不正是一個人的心性嗎?林煥彰的這類散文,總是將他當時所看到的和所想到的,不加誇張修飾,而質樸地記錄下來,於是,記錄下來的便是一份原本的感觸,以真動人。這種動人之處就不在於漂亮華麗,而在作者那一派直接的對別人、生態、自然的率真心情!

 

有了這種率真的心情,林煥彰的「注意力」還會帶給我們一種童真般的特別快樂──他竟然還寫到了「螞蟻上床」,寫到了早晨牛奶杯裡的螞蟻……我欣然微笑,微笑這一種我們無暇注意、無意去寫的率真心情。

 

直直白白的率真,用了直直白白的語言,寫到「兒童散文」裡,是這本作品集的一種特殊藝術味道。我想,對孩子們閱讀的散文,這該是一種境界。而這對我本人也都是很有啟廸的。

 

一九九三年九月二十七日

於廣州飛鵝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