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04 04:15:15Libertywind

越南司機與奈波爾的僕人

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越南火車臥舖中,我藉著安眠藥的幫助度過顛陂的路途。終於從睡眠中醒來。

清晨七時,所有的疲勞消失,剩下藥效持續著,車窗外一塊塊的水田池塘,油綠綠的風景,終於離開了喧鬧的西貢,被鄉村叫醒,從吞食人間的塵囂,進入遺忘情仇的外地。

火車中可怕的音樂阻斷著旅人的睡眠,陌生的語言,聲調的起伏充滿著魅力,不斷的廣播好似一首歌,卻沒有重複之處。廣播中婦人的聲音似乎提醒著旅人...放心吧,這裡已經是越南了,幾番神似客家話。

昨日西貢街頭的夜晚,母女檔的扒手,彷彿已經遠離,我大聲吼住竊兒的聲音如浪遠去。在西貢最俗麗、精緻的商店街,殖民時期的巴洛克和乞討的女孩,形成一場資本主義所主導的超幻黑色喜劇。

不管如何,我總是追回了竊物。
因為她們無辜、不滿的眼神,我說「你們走吧...」區區的一支手機,也不是我的,她的眼睛卻讓我一直牽掛在心。

美軍酒吧風格的老式飯店,我終於來到文豪Graham Green曾經流連的地方。

高處和燈火...掩蓋了西貢城市的真相,駕駛轎車的人們,換了另外一種語言,喇叭聲在交談著。

經過漫長的沈睡,載往順化的臥舖中,我醒來,又睡去,又醒來,重複數次。在這狹窄的空間,原本以為自己不可能受得了這種尷尬的空間;最後竟然卻覺得自在了。

同住一車廂中的越南當地人,提著稱頭而不俗氣的公事包,因為不會說英文,也不多說話,沒什麼好奇心,友善地請Cheng喝當地的綠茶。

沿途許多的水塘、農田,看起來都差不多,但是怡人。小廟不斷出現在稀落的村落間,乾瘦的牛群竟自在燥熱的草原上吃草。水塘大多渾濁,夾雜著來自大陸的肥沃黃土,孕育這土地上僅存的芬芳。

正是收割稻穗的季節,每一畝填上分佈著七到八人合力收割,整稻穗、堆稻桿、曝曬。

越南已從疾速而過的風景中流失。
越南從口口聲聲喊著「it's not fair! 」的小販女孩口中怒吼著。

越南在街頭旁觀著遊客的居民眼中凝視著。

越南在哪裡?

越南從嚴格的金融秩序中約束著過客。
越南就像空蕩的餐廳終端出美食佳餚。
越南又是樸實無華的當地居民。
又是穿著亮片露背裝、一手抱著小娃的外嫁新娘。

火車最後一段行程下起綿綿細雨,遮掩了山海懸崖峭壁的險峻風景。海不太藍,山則靜默狹促的空間,讓所有的旅人都保持沈默,沒有人交談,愈是顯得雨聲滴答催人。

有個隔壁車廂的越南婦人長得極好,耳垂扣著簡單的飾品,深邃的眼睛上有濃密又翹又長的睫毛。五官端正,削短的頭髮,眼袋和不在乎的站姿,徵現的雙下巴,呈現出美人遲暮的老態。

在越南能夠開銷這種「高級臥舖」的人多半是富有的家庭或者是忙碌的商旅。

單調類似的小鎮不斷在窗外出現,稀稀唆唆的交談聲傳遞著「後共產時期」的謹慎小心;但是旅行本身又充滿開放後新鮮嘗試的活力氣息,

第一天在西貢的行程異常地艱辛。發現自己生理期到了,旅行支票四處都不能兌現,行員在細節上不斷刁難,還有隱形眼鏡忘了帶。

網路上小眼睛先生的遭遇又再次被我們碰上。先是和計程車掮客討價爭論,司機以范五老街正在施工為藉口、Sihn Cafe和飯店都搬走了之類的藉口政府工程什麼的...許是因為掮客和司機都想賺hotel的小費,硬是想拉人到飯店,不過只是堅持,還好我眼尖看到sihn cafe就在路過之處。

司機Mr. Twi 被揭穿後似乎也沒什麼尷尬可言,我們還是雇用了他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十時卅分搭上往順化的臥舖火車為止。最後還留了他的電話,約定下次到西貢一定在坐他的車。

這一天是他小孩的生日,二歲的孩子和卅六歲的司機爸爸,我們多給了他一元的小費,今天他賺了卅六元美金,高興地喝了點酒,飆車來回奔波在十公里外的家和西貢市之間。

Twi 英文說得不錯,一路上都是說說笑笑,只是...我都搞不清了...什麼時候他是在唬弄旅人。

就像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奈波爾,從千里達首次步上印度國土,面對他傭人時,他是他和印度最親密、最依賴的聯繫,
是他在返鄉之行最多的回憶來源。傭人深深敬重從千里達返回的紳士,努力為他工作,二人之間謹守著種姓制度的階級。

但是傭人總是「難脫」下階級的卑劣,時時向主人揩油,提醒著主人自己付出超越酬勞的辛苦,自己對主人深切的尊敬和期待,最後讓人搞不清楚他真實的面貌。在他因淚水而模糊的眼睛下,是如何地算計著主任,究竟他曾經是忠實傭人,在印度最親密的人?還是遵循著自己階級應有的汲汲營營和狡猾心計?

眾人望著窗外,等待著火車旅程的終點,不管是越南當地經濟良好的家庭,奔波南北的商人,還是金髮藍眼的背包客,現在都是引頸期盼著終點的到來。

疾駛而過的漫長風景啊...

已經在旅人的心中失去原有的恬靜安慰和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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