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08 00:02:02石牧民
A Walk Without Significance Part 2
(二)行前‧晨
廟埕前有信眾佈施肉粽。捧了三個放在緯恩枕邊，我又回廟埕閒逛，作小生意的眼看是守了一整夜。找到了鐵路，沿著它造訪了拱天宮週邊的小廟一幢幢俱是門可羅雀，顯然地，眾神與信眾都在為媽祖鑾轎的啟程加緊準備的步履。還捨不得住在都市時候的習慣，見一家7-Eleven走進去吃了三明治加牛奶。走回拱天宮時，三、兩個人正收拾昨夜留到現在的爆竹碎屑地毯，眼見一把鏟子撂在旁邊沒人使，我走上前去幫忙。聽他們的對話，原來是週邊廟裡的小神要前來送行，所以要理出個乾淨的廟埕；一口爛牙的歐吉桑衝著我說，出發前的爆竹，那才叫「多」，要我等著見識。
鏟過了爆竹灰回到香客房，張李、佳棻吃肉粽，緯恩歪在一邊讀文翠學姊整理的一本〈藝術深耕白沙屯〉小冊子。要過來翻了翻，一些關於白沙屯進香活動的論述，一些行走的證言，赫然看見昶讓的話也在。佳棻作興緯恩帶我到海邊走走。跟著他們，到了海邊反而覺得不自在；有女士在場，不好像往常一樣，見了海就扒光了衣服往裡鑽。脫下鞋子，很拘謹的「弄潮」。
廟會已經開始，我們遠遠的聽到。正是施放煙火鞭炮的時候。我懂得了一點什麼叫做鞭炮很「多」的意思，有一些片刻，你會覺得那些爆裂的聲響即將失控，再往下去，爆出來的也許就不再是炮聲，就算爆出隻怪獸來也不算奇怪。我算得上是個從小就喜歡看廟會的小孩，那種規模的炮聲倒是首次聽到；也算是一種好景不常，接下來幾天路途中的鞭炮都少掉了看頭，一直要到了北港才又算是開了眼界。
炮聲中，走散了張李、佳棻和緯恩。
小神們來了，八家將，乩童，扮仙的都來了。廟會裡，我最討厭看到乩童；他們扶了乩不感覺痛，可全都痛到我的身上來。眼看著鋼針戳破臉頰，艷紅紅的血泡和著爆竹聲四下爆開，彷彿把腥燥味兒都朝我臉上撲來，接著是臉頰無端地隱隱作痛；廟會看得多了，似乎成了個太入戲的觀眾。我躲開了。一邊想起小時候表哥帶著我看廟會，過火的乩童大約是修行不到家吧！只踩了一個火盆就繞過剩下的。我指著他大叫：「你看！他不敢踩了！他不敢踩了！」羞得表哥摀住我的嘴，扛起我趕緊逃離現場。廟會千篇一律，只是邊進行，擴音器邊把電子舞曲放送得驚天動地倒是蔚為奇觀，至少我從前看廟會沒見過。
杜正勝來了。尾隨著的是故宮博物院各處室大小主管，主持人一一介紹。我失了耐性，嘀咕著白沙屯媽祖進香轉型成為大甲鎮瀾宮媽祖繞境之類的紅動指日可待；逃進廟裡，四下看看雕梁畫棟，把各處匾額、聯句讀了讀。
如火如荼的意思是，杜正勝在電子舞曲陪襯下說著冠冕堂皇的檯面話，大多數人都沒在聽，想聽也不見得聽得真的同時，各路神轎在他身旁亂竄，偶爾夾雜著想必是失手誤放的砲聲，下了戲的的乩童捧著血染紅白毛巾，八家將們摘了帽子，甩了旗牌令箭變成國中生追逐打鬧撂狠話…。
沒有人意興闌珊。大家伙在還弄不清楚自己要找什麼入眼之前，已經發現自己伸長了脖子。我才以為冷眼看著，就看到自己也夾雜在人群中瞪大了眼睛。
(三)白沙屯至苑裡
媽祖出閨閣，不給人看的！
時辰到了一陣炮響，除了爆竹聲，我的耳朵算是聾了。隨即伸手不見五指。煙硝驅散了空氣。媽祖鑾轎已經去得遠遠的。
誤喘了一口氣，呼吸道就給炮灰堵住了。且不管已經窒息，死命的追了上去；直到中午，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藥味。
就這麼出發了！人人都喜形於色的走著。下午，明天，以至於往後的路途中都說明著，也就這麼一個早上，口還不渴，腳還不痛，陽光還和煦，海風還怡人。也就這麼一個早上，大夥兒甚至還有氣力心思交際。偶爾，沒有盯著轎頂的祥獅，我瞥見下了崗的文翠學姊和鍾老師走在一起說笑，杜正勝穿著皮鞋四處寒喧，一看就是劇場人的幾個年輕人遇到一起，閒話了起來。歡欣鼓舞的氣氛嚐膩了以後，我專心諦聽引著鑾轎的鑼聲。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它規律的繼續這樣響了八天。我大約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學習在行走當中藉著鑼聲穩定心情。及至後來，甚至無稽的從鑼聲當中聽到敲鑼之人的情緒；神祇的僕從畢竟是凡人骨血，難免會焦躁、微慍，有時候甚至是渙散。聆聽鑼聲的發現我倒是一直放在心裡，沒有跟後來習慣並肩而行的張李提起。倒是我們都共同體驗到，從白沙屯回來後的一、兩天裡，經常把一些聲響誤認作鑼聲。
進香的隊伍中很醒目的部分一向是成群的遊覽車。媽祖硬是要在省道上已經幾近癱瘓的車陣中逆向穿梭，為的是賜福給每一輛跟隨她的遊覽車。我第一次開始思考信仰主體的「存在」問題和「信」的情懷起自於賜福遊覽車的過程中鑾轎傳遞出的一種執拗性格。她會逆向，她會無預警的跨越安全島，她會強硬地展現他的溫柔與慈愛；我從那時候開始懂得媽祖藉著她的「神格」而得以如實地存在，並且向信徒示現。
走著，看著，也想著。幾次有想要流淚的悸動，當我注視著神轎；往後的幾天，依然時時的想要流淚，但是也要等到那時我才漸漸的釐清了自己的心緒。
吃過中飯以後開始下雨，八天裡唯一的一場雨。雨中到了苑裡，媽祖決定停轎，明晨五點繼續。幾天以後，當我經歷了三十個小時不眠不休的奔走又回到苑裡以後，才發現我心裡關於距離和時間的感覺，早已經徹頭徹尾的變異了！
廟埕前有信眾佈施肉粽。捧了三個放在緯恩枕邊，我又回廟埕閒逛，作小生意的眼看是守了一整夜。找到了鐵路，沿著它造訪了拱天宮週邊的小廟一幢幢俱是門可羅雀，顯然地，眾神與信眾都在為媽祖鑾轎的啟程加緊準備的步履。還捨不得住在都市時候的習慣，見一家7-Eleven走進去吃了三明治加牛奶。走回拱天宮時，三、兩個人正收拾昨夜留到現在的爆竹碎屑地毯，眼見一把鏟子撂在旁邊沒人使，我走上前去幫忙。聽他們的對話，原來是週邊廟裡的小神要前來送行，所以要理出個乾淨的廟埕；一口爛牙的歐吉桑衝著我說，出發前的爆竹，那才叫「多」，要我等著見識。
鏟過了爆竹灰回到香客房，張李、佳棻吃肉粽，緯恩歪在一邊讀文翠學姊整理的一本〈藝術深耕白沙屯〉小冊子。要過來翻了翻，一些關於白沙屯進香活動的論述，一些行走的證言，赫然看見昶讓的話也在。佳棻作興緯恩帶我到海邊走走。跟著他們，到了海邊反而覺得不自在；有女士在場，不好像往常一樣，見了海就扒光了衣服往裡鑽。脫下鞋子，很拘謹的「弄潮」。
廟會已經開始，我們遠遠的聽到。正是施放煙火鞭炮的時候。我懂得了一點什麼叫做鞭炮很「多」的意思，有一些片刻，你會覺得那些爆裂的聲響即將失控，再往下去，爆出來的也許就不再是炮聲，就算爆出隻怪獸來也不算奇怪。我算得上是個從小就喜歡看廟會的小孩，那種規模的炮聲倒是首次聽到；也算是一種好景不常，接下來幾天路途中的鞭炮都少掉了看頭，一直要到了北港才又算是開了眼界。
炮聲中，走散了張李、佳棻和緯恩。
小神們來了，八家將，乩童，扮仙的都來了。廟會裡，我最討厭看到乩童；他們扶了乩不感覺痛，可全都痛到我的身上來。眼看著鋼針戳破臉頰，艷紅紅的血泡和著爆竹聲四下爆開，彷彿把腥燥味兒都朝我臉上撲來，接著是臉頰無端地隱隱作痛；廟會看得多了，似乎成了個太入戲的觀眾。我躲開了。一邊想起小時候表哥帶著我看廟會，過火的乩童大約是修行不到家吧！只踩了一個火盆就繞過剩下的。我指著他大叫：「你看！他不敢踩了！他不敢踩了！」羞得表哥摀住我的嘴，扛起我趕緊逃離現場。廟會千篇一律，只是邊進行，擴音器邊把電子舞曲放送得驚天動地倒是蔚為奇觀，至少我從前看廟會沒見過。
杜正勝來了。尾隨著的是故宮博物院各處室大小主管，主持人一一介紹。我失了耐性，嘀咕著白沙屯媽祖進香轉型成為大甲鎮瀾宮媽祖繞境之類的紅動指日可待；逃進廟裡，四下看看雕梁畫棟，把各處匾額、聯句讀了讀。
如火如荼的意思是，杜正勝在電子舞曲陪襯下說著冠冕堂皇的檯面話，大多數人都沒在聽，想聽也不見得聽得真的同時，各路神轎在他身旁亂竄，偶爾夾雜著想必是失手誤放的砲聲，下了戲的的乩童捧著血染紅白毛巾，八家將們摘了帽子，甩了旗牌令箭變成國中生追逐打鬧撂狠話…。
沒有人意興闌珊。大家伙在還弄不清楚自己要找什麼入眼之前，已經發現自己伸長了脖子。我才以為冷眼看著，就看到自己也夾雜在人群中瞪大了眼睛。
(三)白沙屯至苑裡
媽祖出閨閣，不給人看的！
時辰到了一陣炮響，除了爆竹聲，我的耳朵算是聾了。隨即伸手不見五指。煙硝驅散了空氣。媽祖鑾轎已經去得遠遠的。
誤喘了一口氣，呼吸道就給炮灰堵住了。且不管已經窒息，死命的追了上去；直到中午，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藥味。
就這麼出發了！人人都喜形於色的走著。下午，明天，以至於往後的路途中都說明著，也就這麼一個早上，口還不渴，腳還不痛，陽光還和煦，海風還怡人。也就這麼一個早上，大夥兒甚至還有氣力心思交際。偶爾，沒有盯著轎頂的祥獅，我瞥見下了崗的文翠學姊和鍾老師走在一起說笑，杜正勝穿著皮鞋四處寒喧，一看就是劇場人的幾個年輕人遇到一起，閒話了起來。歡欣鼓舞的氣氛嚐膩了以後，我專心諦聽引著鑾轎的鑼聲。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它規律的繼續這樣響了八天。我大約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學習在行走當中藉著鑼聲穩定心情。及至後來，甚至無稽的從鑼聲當中聽到敲鑼之人的情緒；神祇的僕從畢竟是凡人骨血，難免會焦躁、微慍，有時候甚至是渙散。聆聽鑼聲的發現我倒是一直放在心裡，沒有跟後來習慣並肩而行的張李提起。倒是我們都共同體驗到，從白沙屯回來後的一、兩天裡，經常把一些聲響誤認作鑼聲。
進香的隊伍中很醒目的部分一向是成群的遊覽車。媽祖硬是要在省道上已經幾近癱瘓的車陣中逆向穿梭，為的是賜福給每一輛跟隨她的遊覽車。我第一次開始思考信仰主體的「存在」問題和「信」的情懷起自於賜福遊覽車的過程中鑾轎傳遞出的一種執拗性格。她會逆向，她會無預警的跨越安全島，她會強硬地展現他的溫柔與慈愛；我從那時候開始懂得媽祖藉著她的「神格」而得以如實地存在，並且向信徒示現。
走著，看著，也想著。幾次有想要流淚的悸動，當我注視著神轎；往後的幾天，依然時時的想要流淚，但是也要等到那時我才漸漸的釐清了自己的心緒。
吃過中飯以後開始下雨，八天裡唯一的一場雨。雨中到了苑裡，媽祖決定停轎，明晨五點繼續。幾天以後，當我經歷了三十個小時不眠不休的奔走又回到苑裡以後，才發現我心裡關於距離和時間的感覺，早已經徹頭徹尾的變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