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3 15:27:18李晉

侯醫師的月夜恨


在自家診所看完最後一個病患,護士鎖上門離去了。

侯醫師今晚不像往日去數護士交付的錢,他點起煙斗,有點濕的煙草發出ㄔㄔ的細音,與他沉重的呼吸聲,合奏著「月夜驚魂曲」。

侯醫師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個信封,倒出兩顆子彈、抽出一張字條,以電腦打字的字條開門見山說:「枉顧病患生命,與擄人勒贖撕票無益。該死!」

侯醫師努力回想著,他是否得罪過什麼人?是否對某個病患做過什麼?回想了好久,他自言自語:「我並沒有得罪什麼人啊!」

他起身走向廁所──鈴鈴-----,電話鈴響讓他嚇了一大跳,但他沒有馬上接聽,因為心理有負擔,使他猶豫著要不要去接電話。

他最後決定走進廁所。電話好像知道他的決定,就在他站定,拉開褲襠的當時,電話聲同時停歇。這使侯醫師更是驚嚇。

侯醫師一聽電話在他走進廁所時,嘎然靜止,他迅速衝出廁所奔至窗口向外張望,左望右望,遠看近看,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跡象;他伸手抓住鐵窗,用力拉扯著,在確認鐵窗牢靠後,轉身走向廁所,沒兩步又轉身大步跨到大門邊,證實大門確實鎖上了,他急忙三步併作兩步去作短暫解放。

就在侯醫師解放的當兒,電話又響了。

侯醫師一陣寒顫,著實的扭斷自主神經與膀胱的交互作用三秒鐘,電話在響了三聲後自動消滅。此時響起另一種沉重的聲音------「怕、怕、怕」------

潛在的恐懼,直接反射成靈敏的手腳。

侯醫師拉起褲襠,高聲喊:「誰?」隨手提起廁所門邊的球棒,準備退敵。

「老公,老公,你在幹嘛?怎麼都不接電話?你在不在啊?」原來是侯太太從樓上下來找人的腳步聲,電話也是她打的,侯醫師經歷一場自己嚇自己的虛驚,身心卻癱了一半!

侯醫師是一家區域醫院的癌症名醫,曾去過美國一所專門研究癌症的機構進修,回國後「刀路深」(台語,意:收費昂貴),尤其在自家看診,門診一次就要兩、三千元。在區域醫院看診、動刀,雖是以健保收費,但是他另有中飽私囊的「洗刀費挖錢術」,這在「見怪不怪,奇怪自敗」的醫病關係中,倒也維持著長期的平衡關係,但有些關係是經不起有心人的攪和,「無視人命」,則是最有可能的禍因。

這天是個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天氣,至少對侯醫師來說是這樣的。

他如往常到醫院看門診,不茍言笑,是病患與護士對他的評語。遇有恐懼死亡寫在臉上的患者,侯醫師沒有半句安慰的話;如果患者多問兩句,侯醫師仍是冷淡以對。

這種醫師的態度,對癌症患者來說,只會加速生命結束的速度,但沒辦法,任何一位想待在世上久一點的癌症病患,都不得不找他開刀,因為侯醫師真的很行!

他的臨床經驗告訴社會大眾一個事實:百分之九十五的癌症患者,經侯醫師開刀後,生命存活可達三年者以上。

就是這個數據讓許多病患忍氣吞聲,心甘情願大送「洗刀紅包」。

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是「行情通光」,俗話說的好,行規碰到菜鳥,穩死勿饒。

這天雖然無風無雨也無晴,對侯醫師來說,卻是他暴風雨人生的開始!

這天醫院來了一對要複診的母子。侯醫師看看檢驗報告,冷冷地說那位母親是得了子宮癌。

一旁的兒子眼淚盈眶。侯醫師接著說:「要手術。」

一旁的兒子問:「什麼時候動手術?」

侯醫師:「我會排時間,再通知你們。」

母子倆人言謝不已的離開。

兩個禮拜過去了。這對母子又來門診,老婦人皮包著骨坐在輪椅上被兒子推進來。

兒子開口說:「先生仔,你講要安排手術時間通知我們,我們都沒有接到通知?」

侯醫師翻看病歷說:「排好時間我會通知你們,先去拿藥吃吧!」

兒子回著說:「先生仔,再等你排好時間,我媽不就死了?是不是可以馬上開刀?」

「我的病人那麼多,比你先看診的也很多,為什麼要從你先開刀?」侯醫師不悅的回答。

兒子看著母親七孔陷落的瘦削臉龐,以求饒的口吻:「侯醫師求求你先幫我媽開刀,我媽真的很可憐!」

「好。我儘量安排這兩、三天。」侯醫師淡淡的說著。

「那要不要先住院?」兒子喜悅而尊敬地問著。

侯醫師隨即說:「不用,(停了約三秒鐘後)現在沒有病床,等我通知你時,病床就有了,你就準備住院、開刀了。」

「好,好!謝謝!謝謝!侯醫師謝謝!」兒子推著輪椅,彎身在母親的耳邊輕聲說:阿母,醫生講這一、兩天就要甲你開刀,安呢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當晚,這位兒子接到一通自稱也是侯醫師患者的電話。她說:先生,我看你好像都不知行情?

「什麼行情?」兒子問道。電話那頭說:我是看你們很可憐,我才偷偷告訴你,但是你不要說有人告訴你的,好不好?

「什麼事?」兒子憨憨再問。她說:要侯醫師開刀,是要送紅包的。「他為什麼不早說?害我阿母多艱苦這麼久?」兒子語氣有恨。

她接著說:你先不要生氣。你如果不送紅包,再過一個禮拜,他也不會安排你們住院開刀的!還有紅包要送去他家,他家在一德路,你記起來了嗎?

「小姐,謝謝妳!」兒子寫好地址連忙道謝。「你不可以說有人告訴你送紅包的。」電話裡的聲音強調地說。

「好。好。好。再見!再見!」兒子不判斷真假,真的去送紅包。

當這位兒子走進一德路的侯醫師診所,侯醫師有點驚訝,不過倒也習慣。

隔天,這對母子被通知住院,準備開刀。一星期後,回家休養。

侯醫師的日子,就是這樣。他對每一位病患,也是都一樣:冷冷漠漠,要收洗刀費。如果要算得罪人,也只有患者或家屬?

侯醫師是聰明人,遇有看似黑道人物的患者或家屬,他雖不會改變態度,但講話的口氣,可不會像對一般患者一樣,「要應若不應」,因此,送他恐嚇信的人應該也不會是這樣的人。

「可是我都沒有得罪病患,且經過我開刀的癌症患者,皆尚未有人死亡啊!」侯醫師喃喃自語著:「嗯-那不應該是病患,應該是一般的匪徒之流。」

「醫師,醫師,你的電話?」診所的護士叫著。

侯醫師回過神問:誰?不知道。是一個男的,問他,他也不說。護士回著話。

侯醫師驚嚇說:跟他說我在忙,請他留電話,我等一下撥給他?

「喂!醫師在忙,你留電話等一下,他撥給你。」侯醫師聚神聽著護士講電話。對方說:你跟他講我是他弟弟,我下來辦案,晚上會去找他。再見。

護士轉達電話內容,侯醫師才安下心繼續看診。不過,他露出了較安定的神色,因為他想到晚上可以找弟弟商量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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