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30 18:30:44河童(請叫我KAPPA)

樂訪(三)



向陽一隅

 
 
  許是睡得太早,半夜實在寒氣逼人,冷得輾轉難眠;一看錶才三點剛過呢。可惡的月卻是睡得聲息全無,這麼潮濕的被窩也不曉得她怎能捱得過去,連我這脂肪厚的都受不了啊(或者她瞞著我們在家裡練古墓派的玉女心經也說不定──越想越有這可能,連性格也是符合的)。腳底下踩的熱飲早已冰冷,可見這被窩毫無溫度可言。我想爬起來穿襪子,又冷得不想翻動身體,就這麼難過地硬拗到了天亮。通舖空間雖然很大,可我動都不想動一點兒,深怕體溫要再分給被窩之外包覆的區域。哥哥說他到大禹嶺的時候,山莊裡的被窩有跳蚤,整晚在大腿之間快樂得跳來跳去,好在埡口山莊的被窩裏頭還沒這景象,也算優點之一了。

  早上六點半到七點半之間是早餐時間,照例是稀飯配醬瓜麵筋、饅頭加肉鬆炒蛋,這是救國團山莊最令人喜愛的樸質特色。我從背包摸出早先同事提供據說有史以來最辣的薑母茶粉,再跟大姐要了滾水沖泡一杯,一喝之下果然辣得噴淚。

  好東西呀,趕緊再要些滾水泡了一包在保溫壺裡備用。

  七點鐘,那夥男生們還在賴床呢,我跟月已經整裝出發了。今天的行程因為要走至少二十一公里路,所以不得不一大早就出發,雖然接下來都是下坡,可是昨天走得蠻辛苦,而晚上也沒睡好啊。這一段路設計是這樣的:至少上午走到過了向陽,大約是五六公里之遙。如果腳力不錯,就繼續一直走到傍晚可達利稻;這樣的話晚上就住利稻山莊(這一段就是本來估計的二十一公里)。不過我更希望是另一個方案:中午以後若遇上從天池回返台東方向的公車的話,就路邊招手搭車到霧鹿。如此看看能走多少是多少,應該是還沒走到利稻就會搭上公車了,到霧鹿大約下午三點多,這裡比利稻有更美的風景,還有似乎聽起來不錯的斷崖。


  很好。
  其實我又錯了。都是那份見鬼的古書給害的。
  利稻根本不在二十一公里那裡,它在二十七公里之後;當天想搭的公車根本停開沒上來過,當然也不會出現在我們下午的行程之中,這一切問題都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還好,事後了解,我們也是真的真的很幸運啊。


  利稻有南橫健行者最津津樂道的利稻山莊,這就犯了我的忌;原因同我不選寶來而選甲仙是一樣的。霧鹿在過了利稻之後約十公里的地方,那邊有間天龍溫泉飯店,如果我們搭上公車,那麼不須走到二十公里就可以搭車直達夜宿的地方了,還有溫泉可以泡呢。基於此理由,我向月說了計畫,我倆今日也就走得很隨興。關於之後的「計畫趕不上變化」,它鬼斧神工的劇情卻是這樣發展的:
  我們沿著公路慢慢下山,一路上風景甚是開闊,天氣也不如昨天那般霧氣深重,一大清早太陽賞臉,也是藍天白雲的好日子。那些昨天覺得彷彿有生命會竊竊私語的檜木,早晨都在安靜地享受著陽光。走了約三公里,就看見一輛破爛的轎車從山下闖將上來。這麼早!蠻稀奇的。

  車到了我們跟前,我就覺得它會停下來。不知怎地,我有種不安的感覺,心裏希望最好別跟車裡的人打照面。果然好的不靈壞的靈,那車在我們面前煞住,駕駛座旁的人伸出一顆頭來,我倒好似認識他哩。
  「妳們今天要到哪裡?」他問月兒。這種語氣應該是熟人沒錯。
  「到利稻。」
  我搶著回答,不祥的預感讓我覺得說得保守一點比較好。
  「要怎麼去?」
  「先走一段,半路再搭中午下山的公車。」
  「那會很遠耶!我送妳們去好了!」
  果然!我一開始看見車子就有預感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不不,」我們急著擺手,「謝謝,我們可以走的。」
  他似乎完全沒聽見我們的話似的,又伸出一隻舉著一份公文袋的手來對我們搖了搖。
  「好啦,就這樣。等我開車過去送這份公文,馬上過來載妳們。」

  「我的天!他是誰呀?」等他們揚起一陣灰撲撲的煙之後開遠了,我才狐疑地問月兒。
  「就昨天晚上跟我們聊天的兩位警察其中之一啊!」
  「警察!我們昨天晚上聊天的那幾個大男生是警察?」
  「妳不知道嗎?」
  好一派冷若冰霜的玉女心經語法。
  「我為什麼會知道?」
  真奇了。

  「他們昨天晚上有說他們是從『隔壁』過來的啊。」
  「那跟警察有什麼關係?」
  「隔壁就只有警察局啊。」

  真是悶斃了。
  最令人生氣的是,如果我承認過去二十年我的脖子以上都沒有頭的存在,月兒也是會弄出一付很了解的模樣說「沒有關係,我一直知道」的。這個死水瓶雙魚女!

  知道等會可能有警車來載我們,我的心裡老大不樂意;感覺上好像一下子破壞了今天健行的計畫,而且還是一大清早旅程才剛剛開始的時候。
  「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喃喃自語。「說不定只是說說罷了。不過我一點也不想搭他們的便車,嗬,月。」
  「嗯。」月點點頭。
  「那我們快走罷!至少一定要先到向陽看看。」
  這一走又是一個多小時,不知怎地,他們並沒有追上我們。在轉過一條非常陡峭的「髮夾彎」之後,著名的向陽雲海觀賞處即在此了。映入眼簾的事物是一大片美麗的深山縱谷,遠方間夾著幾處房舍梯田。但若要欣賞雲海,恐怕得在此坐到下午三四點以後才會有呢。我有意在此暫時休息一下,喝喝薑茶吹吹風,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但這時突然有種會被人捉到的第六感蹦出來,老覺得有些憂心。
  為此我越坐越向樹林裡面,還特意挑了轉彎一株大樹做為遮蔽;正在喝熱薑茶的時候,果不其然那輛車又出現了。

  「他們來了。」月說道。
  「噓,我們躲一下。」我挪動屁股,也順手把背包拉過來一點,好讓那棵大樹把我們遮個完全。可是沒有用,他們竟然很準確地在樹旁邊停車,還一直招手叫我們上車!

  真不愧是警察;嗅覺一流哎。

  我手上還抱著杯子呢。裝著一副無辜的模樣(沒有,我們沒有在躲他們),我們幾度推辭之後,還是很順從的上了車。奇怪的是他們從剛才到現在並沒有穿著警服,開車的那位駕駛甚至看起來非常「邋遢」,衣著髒兮兮不說,頭髮也亂得像稻草堆一樣。他們真的是警察嗎?
  說實在的,對於這兩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月卻說昨天有跟我們一起聊天。我甚至覺得他們跟昨天隧道前的那兩位以及一小時以前遇見的那位都長得不太一樣。是我對男生相貌天生沒感覺麼?怎麼可能;我見過一次面的絕不會忘記,看我對人表情跟動作的敘述數十年如一日就知道了。

  「妳們昨晚住在我們的窩裏,知不知道?」一位長得像年輕柯俊雄的帥哥問我們。
  「你們的窩裏?」我故作驚異。
  「山莊是我們在顧的地盤呀!」
  「這位長得像柯俊雄的是某某警察,」司機大哥說話了,「我不是;我是包坍方工程的。」
  原來如此。

  聊著聊著,我發現這位司機大哥開車比昨天那位公車司機還猛,他開的車像太空飛鼠抱著火箭,橫衝直撞外加火花四濺。

  「昨天是我去報的警。」他很得意的說。
  「報警?」我沒聽懂。
  原來,據他的敘述,當時他正高高掛在天池到隧道前那一段坍方的路段的崖壁上進行工程,遠遠遠遠看見兩個女生走過來,心裏覺得很奇怪,這種天氣路都不通了,怎麼還會有兩個女生在路上走哩?會不會見鬼了?轉念一想,或許是什麼登山隊的先鋒罷!過了半個小時,卻沒有見到什麼後面的部隊,他趕緊爬下來,向警衛隊報案。
  這就是為什麼月會看見警察的吉普車來來回回好幾次的原因了,他們也覺得很奇怪,又擔心大霧會出事,所以一直在我們附近徘徊,終於看到我們安全到達隧道之後才下車問一問。
  聽完他的敘述,我樂得哈哈大笑。真的有趣極了,原來我們走了半天,空中竟掛著一直盯著我們看的工程人員,我們卻完全不知道,還以為會露宿野嶺呢。
  「妳不要笑,」柯俊雄大哥說,瞪著大眼帶著長長有點上揚的語調,外帶黝黑的皮膚,我猜想到他很可能是原住民。
  「我們之前才從山谷底下搬了一次屍體上來,那車唷,要不是後面跟著一輛剛好看見它摔下山谷,才跑來報警,不然誰也不知道在哪裡出什麼事,一輩子都找不到受難者。」
  「妳不要看我這輛車很爛哦,」停了一會,工程師換了話題。「我另有一輛拉風的Benz,花了三百多萬買的。這輛車平常上班用,把妹的時候就開Benz。」
  「真的啊?這樣您包工程賺得不少哦。」
  「還好啦。像這一趟包坍方工程,大概賺三十萬。」
  他一邊說話一邊把方向盤轉過來轉過去,我跟月緊緊地抓著安全握把不放,人還是一樣被甩來甩去,甩得胃都快飛出去了。

  將近十點的時候,我們就到了利稻。他們把我們送到之後,就先行離開;留我跟月坐在路邊反胃不已。
  我把頭放低,夾在兩膝之間。這是治暈車最好的姿勢,大約要坐個十到三十分鐘就會好多了。
  這段期間我也在想,是要住在利稻呢,還是乾脆繼續走下去到霧鹿。現在才上午十點耶,我們的行程一下子就到了終點,真不快樂。月也跟我的想法一致;於是我們決定:稍作休息之後,既然已經來到利稻,就先逛逛附近的景點,接著繼續上路,下午一樣可以走到霧鹿。
  待感覺比較舒服一些之後,我站起來試著走個兩步,才準備要跟月到處看看,他們竟再度出現在我們眼前;而且這次還又帶上當地一位穿制服的年輕警察,現在我真感到住在警察窩裏被不斷地關懷是種可怕的事了。
  「妳們今晚要住在這裡嗎?」那位「柯俊雄」大哥問。

  不知怎地,我竟一古腦兒將剛剛新的計畫都誠實地告訴他們;我真的是個性太老實了,看不得警察的。
  「那要先在這裡逛逛囉。」「柯」大哥說。「不急不急嘛,先跟我們去吃午飯,我請妳們!」

  嗄,一起吃午飯?
  上午十點?

  我們無法推辭他們的熱情邀請,因此到一家大約是他們認識的小餐館去;工程師因為仍要趕工程,所以先行離開。反正是自己人嘛,那兩位警察一頓腳把鐵門裏蓬頭垢面的老闆叫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點了幾碟當地風味的熱炒,接著還拿來兩瓶米酒和幾罐麥香紅茶,我對他們的喝法感到蠻新鮮的。
  「這是我們布農族特別愛的方法,」「柯」大哥扯著大嗓子說。一邊倒酒到我們的杯子裡。
  「米酒配紅茶,一半一半,有酒又有茶,」他把紅茶的易拉環一拉,再幫大家繼續把杯子填滿,「怎麼喝都不會醉,又好喝,嘿嘿。來來來,舉起杯來啦!」
  啊,這裡是布農族的地盤啊。我本就好喜歡布農這兩個字,很有父親味道。

  還好月跟我一樣都很能喝酒,絕對不囉唆;我們四人把杯子舉起碰到一起,「柯」大哥說:「來乾杯!乾杯的布農族話妳們一定要學起來,阿咪魯!」
  「阿-咪魯!」我們倆異口同聲。
  他們滿意極了,於是大家舉杯一起熱情大喊「阿-咪魯」之後就乾杯,把他們看得很是驚訝,沒想到平地來的女孩也這麼能喝!(早知道就不拿紅茶配酒來騙我們喝了,該直接下高粱才是。)

  酒足飯飽之後,我們聊得真是情投意合;「柯」大哥當場作出決定,要再送我們到霧鹿!

  快把我嚇死了。

  這次絕對抵死不從,一定要說服他們我們其實比較想走路。他們倆看光景說不過,乾脆拿「公車說不定沒開」來嚇唬我們。這一招對我們也挺有用,後來我們各自讓一步,他送我們到半途,剩下的我們再自己走。
  於是,我們的行程從計畫的「前半走路,後半坐車」,一下子突然變成「前半坐車,後半走路」。
  這次找那位年輕警察當司機,而且他個性溫文儒雅又有禮貌,我們終於不必再擔心反胃。照例他們倆坐前座,我們坐後座;「柯」大哥充當導遊,車子停停走走,不斷要我們也下車看看沿路的美景,拍拍相片。
  這後山的景致,卻與前山大相逕庭。

  許是濕氣比較重些,前山能夠孕育出大株大株的神木群,而且在前面的敘述裡,也說明了即使是在晴朗的天氣裡,前山的日照也不是很充足的,因為許許多多檜木高聳,四處都是峭壁,經常遮蔽了陽光而顯得陰暗潮濕。
  後山的景色則自向陽之後逐漸變得很荒涼,樹木漸稀,而後來被深草所替代。
  陽光的照耀下,我們放眼望去,不再是前山那樣一派粗獷石灰或者森氣朦朧,只見的是開闊峽谷,有許多似野芒的長草,風行草低,連綿幾個山頭都這樣。

  在這裡,令人想起某些豪放的歌謠,或者戰鼓;或者又是行走萬里的挑夫;我想著「那路雖然遙遠漫長,但我仍然努力往前走。只-因-我-是-中國的駱駝。」那首歌,但不知月會是想著什麼。

  「妳們晚上要住霧鹿的話,一定要去住當地的那家農產品運銷中心。」快到中途的時候,「柯」大哥清清喉嚨,強力向我們推薦一番。
  「那裡房間好啊,又不貴。而且我們這位帥哥認了老闆娘做乾媽;」他大力拍著司機的肩膀:「我叫他先去打個招呼,叫老闆娘打對折給妳們!」

  警察司機哥哥靦腆地笑著。
  可怎麼,我開始覺得老柯有那意思要作媒了。突然一陣涼意從心底湧出,皮瓣上雞皮疙瘩冒出二十粒,好大個兒的。

  終於到了與他們分手的時候,「柯」大哥忽然叫停車,接著他示意我倆等他一下,就跑得一溜煙不見蹤影。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倆「嗄!」地一聲眼睛瞪得大大地。

  他手上,一邊各拿著一棵大高麗菜!

  那是真正的高山高麗菜呵,四周葉片兒大大地垂下來,上面還有水珠呢。

  「這送給妳們!」他說。
  「可‧‧‧可是──」
  「這可是這裡種的高山蔬菜哦,平地吃不到的。」
  「謝謝‧‧‧這很貴重耶,真不好意思‧‧‧」我有點結舌:「但、但是‧‧‧我們那個,那個還要兩天才能回家‧‧‧」
  「那我管妳的!」他雙眼一瞪。

  「柯」大哥從車上找出兩個揉得皺皺的塑膠袋,老實不客氣地分別把高麗菜塞進去,遞給我們。(這樣看起來,應該不是預謀的)
  「那就以後有緣再見啦,待會記得到農產運銷中心找老闆娘啊!現在我們就先過去打招呼,以後來埡口要再來找我們啊!」

  車子離開了我們,我跟月站在原地相視苦笑,手上勾著籃球般大晃來晃去的高山高麗菜。
  終於要繼續上路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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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仁 2008-09-02 21:24:49

還好是桂花,不是螳螂.... > <

KAPPA 2008-09-02 18:08:29

妳他媽的是膿包桂
就剩一張嘴 還能幹什麼
像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割了他腦袋提在手上
隨妳要親還是要吃

電光 2008-09-02 18:02:57

我是從不諱言我的邪惡的
但要比麼
我可是遇強則強
你要是一開始就倒地下 我倒沒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