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08 18:41:44河童(請叫我KAPPA)

帥呀

  我是女生。
  
  雖然總有很多人提醒我是一個女孩子,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其實我從小的夢就是要當有絕世武功的大俠。當大俠的不能穿玻璃絲襪,也不好在胸前繫上蝴蝶結,更不可以細聲細氣的裝嗲;所以呢,當大俠跟作女生的原則某種程度上是相背道而馳的。我很相信「欲練神功,必先自宮」的道理,所以自小就放棄了女生所應該有的形象;雖然也得穿著學生裙,不過我是帥帥的、帥帥的跟男生打架玩遊戲,帥帥的捉螳螂挖蚯蚓,帥帥的穿著學生吊帶裙打下任何一切大俠應該有的基礎訓練功夫。

  可是等到上了國中,我就發現要做出一個「帥」字並不容易,到後來往往都會變成丟臉的事情。不知道別人是否也是這樣,至少我自己就是如此;每次當我開始學著耍帥的時候,就會發生意外。

  我不能刻意地擺pose走路,相信我,我絆倒過好多次。
  
  當我注意著地面的小坑洞的時候,腦袋迎面撞上了一大塊所有路人都避得開的綠色路況標語,我急急忙忙摀著頭離開現場,那牌子搖著呼啦圈、用著極為誇張的方式倒地,而且在地上彈了很久才靜止。
  
  同學之中有一位是跆拳道國手,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全世界最帥的女生了。我央求著要向她學跆拳道,尤其是那如同舞蹈般的迴旋踢動作,簡直太迷人了。當我跟著她的示範重做一次之後,我的前途頓失光明--因為離心力太過,眼鏡跟著甩了出去,掛在一旁看熱鬧男同學的褲腰帶上頭,而笑得最大聲的也是他。

  那次上學的途中--是怎麼來著?我跟著一大群上學的學生往校門口走去,每天穿的舊黑皮鞋後頭都磨平了,而且還變形;我正努力拖著它們一步步向前邁進,於是我開始幻想我是配著劍的塞隆人(星際爭霸戰裡頭長得像黑武士的外星人種),他按著配劍(其實是我的書包),穿著學生裙還有發亮的黑色金屬靴,朝陽在他的頭盔上閃爍出耀眼的光芒‧‧‧大踏步伐,就像一個勇猛的絕地戰士。環顧四週,熙熙攘攘的人群哪,如同螞蟻般卑微的生活著,被考試、升學壓得喘不過氣來;而此刻我正朝向母艦昂首闊步,雖然那雙發亮的黑色金屬靴有點鬆,不太合腳。
  可憐的塞隆人並沒有帥多久,因為從後方忽然衝來一個冒失的男同學,由塞隆人的左邊猛撞了過去,隨即向前跑的無影無蹤。男同學走了,也把塞隆人左腳擦得發亮的黑色金屬靴順便踢走了,飛到十幾公尺的前方。
  可憐的塞隆人在眾目睽睽下用一條腿跳了很久才穿回他的鞋子,並且也花了很久的時間做心理輔導才逐漸平復心中的那條傷痕。他的母艦在看到他鞋子被踢走之後就直接升空了,可憐的塞隆人從此被孤單的留在地球上。

  我很努力,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說我帥,說我可愛的人倒是多如銀河系裡的星星。雖然心裏面不是很平衡,到後來卻也逐漸開始看得開了。
  為什麼呢?

  高中升大學的時候,我也參加了補習的行列。一個班裡頭有三百多人,不是很大的場地內擺著一列列長長的課桌,一張桌子擠三到五個同學;如果坐到最裡面的人,就必須等到外側坐著的同學起來讓位才擠得進去。下課有二十分鐘,但廁所只有三間;晚上兩個升學班合起來就有六百人,想想看一打鈴的時候鬧肚子的人多緊張,巴不得插翅飛出去。
  我的運氣很好;抽座位籤的時候抽到前十號,所以位子能夠先選在教室中央直排算來第三排的位置。女生來說算是坐得很前面了,而且那位置不必看老師大腿,也不用像十排以後要買望遠鏡來抄筆記,脖子更不會仰得痠疼,就算在講義上畫個想入非非的美女,老師也不會低頭注意,是個千金不換的好位子。只是下課鈴響仍然佔不到便宜,因為前兩排的人至少加起來還有二三十位,走道狹窄、教室的門也窄,除非是靠近門邊一下課就可以狂奔而出,否則還是得像電影散場一樣排隊魚貫而行。

  我前排的前排,也就是第一排中間坐了個人高馬大、穿著講究的男生。
  其實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我不太會有機會注意到他。

  那天,鈴聲響了好一陣老師才慢吞吞地將黑板上的習題解說完畢。當他把粉筆擱在黑板溝發出清脆的一聲「喀」後,許多同學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好,下課。」
  這句話聲未落,椅子向後拖的聲音已經四起;我照例等著不那麼急起身,慢條斯理的整理筆記,讓給需要出教室的同學先行。
  一切就是在這致命的三秒之內發生的。


  老師的「課--」字剛剛結束。
  計時;第零秒。

  二分之一秒。有許多同學的屁股已經由座位剝離,正在緩慢的移動、起身‧‧‧兩半球的肉很有節奏而均勻的慣性彈動著。

  第一秒。我抬頭想看黑板,但眼前是一片更深的漆黑。
  但第一又五分之一秒的時候大腦已經判讀出原因。是衣服。
  一件黑色大衣的背影擋住我的視線。

  一又三分之一秒。眼睛到大腦的辨識中。一個磁碟被分成兩塊區域,一塊裝黑板的習題,一塊正在架構同時映入眼簾的新事物之中。
  第一排的帥哥手按著課桌,他的雙腳離地,膝蓋的肌腱發出緊繃著充滿力量與彈性的輕微聲響。

  第二秒。真是了不起的帥。太完美啦。
  帥哥直接翻出課桌,彷彿輕易的飛過一排柵欄。他的黑大衣衣角無聲而翩然滑過桌面,那質料是純羊毛製的。

  二又十三分之七秒。我聽到厚重的足頂著兩百磅的軀體突然接觸到木板所發出的滋軋聲。
  那是高級皮鞋踏上講台再加上重力加速度所導致的必然結果,我的大腦CPU迅速粗略的估計出來。皮鞋說的話語很專業,我認不出是哪一個牌子,不過我相信它的嘴唇很厚。
  第一排的帥哥翻出課桌直接上了講台,他完美的降落在所有排隊出教室的同學前面,甚至比那個鳴槍前就偷跑的隔壁男孩還快了一點兒。

  第二又四十七分之卅一秒。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的睫毛還沒碰到下眼瞼。
  一個深色東西自空而降。它正進行某種自體旋轉,而且還在加速之中。
  「啪噹!」
  那物體甩著兩撇鬍鬚正正的落在我前排人的課桌上,直挺挺地。

  第三秒整。我的CPU有一塊快樂中樞啟動了。
  這中間花了我許多時間整理突然而來令人驚嚇的資料和訊息,我想帥哥也是。
  「Shit!」
  帥哥紅著臉,悻悻然地口出髒言回來撿他掉下來的一隻皮鞋。這是第三秒以後的事,不過事情已經結束了。


  這是巧合。
  一定是,該死的。我不相信也有人跟我一樣倒楣。


  「抱歉,我靠邊停一下車噢。」我對坐在機車後座的同事說。某一個冬天,我帶著她凍得紅紅地上陽明山賞「隨便,我只是想在這種鬼天氣騎車」。我騎得不快,有時候後面車多了,我就停到一邊讓大家先過。
  「嗯。我喜歡妳讓他們先過,這樣比較安全。」她很高興的回答。

  從後山山路一直到竹子湖,然後往上是冷水坑、擎天崗,接下來從大屯那邊的叉路繞了一大圈,我的指頭都凍僵掉了。在竹子湖,這一種陰濕天氣,氣溫可以低到二度。騎著摩托車的人,他的知覺會慢慢從手指開始退化,到最後,整個臉上只剩下瞳孔,沒有鼻子,沒有嘴巴,甚至也沒有眼眶。
  回到後山公路,終於見到稍許的陽光,氣溫也沒那麼低了。
  「噯、噯,我再靠邊停一下噢。」某一個轉角我把車停了下來。
  同事回頭,後方並沒有什麼車隊。我解釋:「非停下來不可,我全身都在痛。」我把硬梆梆的手指一個一個兒的鬆開,關節發出冰河迸裂的軋軋聲。動一動手指,又把腰挺直、伸一伸腿,那聲音就像用一把小刀來回的切保麗龍板一樣的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聽到有一個馬達正在由後方向我們接近。當它靠近的時候,我發覺它的速度非常之快,因為到我們身邊的時候那馬達聲一下子變得十分嘈雜響亮,接著呼嘯而過的是一個騎著一輛白色小摩托車的壯漢。在後山公路這麼狹窄彎曲的地方,他幾乎是低頭用全速前進,而在遇到轉彎處身體誇張的側向一邊,車子便壓得低低的滑過那轉角,就像一個專業的賽車選手一般;只是差了光鮮的頭盔和套裝--代之的是髒髒的白色汗衫,也沒有戴安全帽。

  「我們走吧!」等到他走遠了,我在機車上坐正,示意同事要抓好。
  車行沒多久,我們就遇上剛才那壯漢,他正坐在機車上停在路邊。我們越過了他,繼續往前騎去;因為接下來的一段道路轉彎處很多,我逐漸放慢了車速。
  就在轉來轉去的羊腸徑上,我又聽到了熟悉的嘈雜馬達聲--事實上就是那壯漢的摩托車排氣管所發出的聲響。那人正逐漸地向我們追來。
  接下來的事情實在太可怕。

  我車上載著兩個老女人,當然,車子也是陪著我一同長大的那麼老;隨著他的逼近,我開始驚險萬分又搖又晃的加速,但不論我騎得多快,那人的車始終死死的咬著我們的車屁股。道路的狹窄和彎曲讓我無法在這種車速下靠邊停車,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快快的駛完這一段道路才能讓路。有好幾次路稍微寬一些,我都盡量靠邊希望他先過,可是他就是不肯超車,漫天價響的尖銳排氣聲成了最緊張的背景配樂,我瘋狂的閃躲山壁和懸崖,而那壯漢卻像惡夢一樣緊緊跟隨。

  「他一定在嫌我的技術不好。」這念頭在我腦海裏越講越大聲。我的時速已經到達六十五,對一輛在彎曲山路又載著倆老女人的老機車而言只有它在對其他機車閒磕牙吹牛的時候才會發生。
  「他現在一定對我很生氣。」我開始自己嚇自己。「他一定覺得我很遜。會在山路騎車騎得像賽車的一定會很受不了前面的笨蛋擋路,而開始罵髒話。」我開始想像他的髒話,而且那些髒話會隨著怒氣上升,絕對值得他拿大鎖打爆我們的頭。

  就在這齣「殺人事件簿之古惑仔狂追山頂『凍』人」劇本定稿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轉彎,道路一下子多了一大塊路肩,我立刻如獲大赦般龍頭一偏衝到路肩上,順勢稍微放慢速度。
  那壯漢馬上加速,排氣管發出驚人的分貝聲響從我身旁晃的一下飆了過去,我只看到他帶有污漬的白色汗衫在風中不斷瘋狂拍打著他兩側的背部。我並沒有停車,只是繞了一下路肩把車速減緩下來;看著他的離去使我鬆了一大口氣,可是另一件事幾乎是在他離去的同時發生了。
  在他飆到我們前方大約二十公尺的時候,從他車上飛出一大顆急速旋轉的銀白色飛彈,筆直的射向我們!

  這就是報復。
  我很確定,我的確讓他曾經罵了許多不堪入耳的髒話了。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不到一秒鐘,那顆飛彈在我思路還來不及分辨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已經近在眼前,他果然是想打爆我的頭!
  我本能的把頭偏向一邊閃過,同時車子也跟著偏向,在千鈞一髮之際我緊急煞車,差點沒撞上山壁!

  前面的壯漢也跟著緊急停車。顯然是對他的失手感到不悅,他唾著臉下了車,轉身向我們走來。
  我緊緊的盯著他,心中萬念叢生,包括哥哥在練的詠春拳。
  同事早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從開始飆車到現在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壯漢捻著拳頭走到我們的面前,臉上充滿了憤怒、短短的三分頭髮劍拔弩張;顴骨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著,如果上面竟然還有道刀疤我一定會昏死過去。我目送著他繞過了我們,而向我們身後走去。

  「?」我們倆跟著回頭。

  在我們身後十多公尺處,他彎下腰來,撿起他銀白色的一隻球鞋,憤恨的穿上它,還在地上踏了踏。

  這次我迅速的駛離現場,騎得比剛才還要飛快,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哪一天像現在這樣覺得一定會被人滅口;而那壯漢始終沒有追上來過。

  這還是巧合。
  一定是的,該死的劇情都很像。我還是不相信也有人跟我一樣耍帥會倒楣。


  可是我心中有某種快樂的幼苗在滋長,因為巧合是一種營養的灌溉湯汁。


  塞隆人從此在地球上找到了失落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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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 2007-10-18 08:46:49

呀 小鞋來了
請隨意坐

妳也掉過?
下次我發誓絕對不會偷笑

不過不知道十二點以後
那鞋子會變成什麼東西?
^^

小邪 2007-10-18 04:36:30

這回終於留下足跡了
嘿嘿
這篇我讀了N次
每次讀﹐反應都一樣:
顫抖﹑狂笑﹐只差沒喜極而泣

對了﹐我掉過一次灰姑娘鞋鞋
唸國一擠公車
人上去了﹐鞋子掉在車門口
全車的人都偷笑
默默等著我穿回玻璃鞋
偶...既低調也沒耍帥
可是鞋子還是很忠實地自己落跑...

逢銘 2007-05-16 04:09:59

最近計畫到大屯溪玩
聽說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