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日報與我
早飯後自餐廳回來,路過安全士官桌,順手拾起剛送到的青年日報,至辦公室坐定,翻開報紙,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這一連串動作是那樣安然,如同每日的早點名、晨跑、打掃環境和整理內務般,就是生活中常在的一部分,毋需思索的習慣,因它已伴隨我二十多個年頭,我大半生的歲月。
有人會奇怪,軍人看報紙是工作?豈不太涼了?沒錯,看青年日報確實是軍人工作之必要!但不盡然輕鬆。一般說來,青年日報是份以軍人為中心的報紙,除了國內外重大消息外,焦點就在軍事新聞和相關的政策命令介紹,身為軍人的你若不看,準會搞不清楚狀況,所以閱讀它是工作中頂重要的一部份。青年日報也是份「清純」的報紙,它不會有聳動的言論、煽情的報導、不堪入目的圖片、譁眾取寵爭取銷路的企圖,正派的形象,正是軍人的本色。也因為沒有那些浮泛的血腥情色光影,青年日報比起其他報紙來顯得輕巧簡練,讀來不花太多時間,每個版面都是精華。
看著剪裁切割後絲絲條縷的紙片,你絕再找不到一份報紙,可像青年日報般被充分利用。星期一的「莒光園地」是輔導長覓獵的對象,靠它準備課後補充資料後,得張貼於公佈欄上。禮拜三的「人事服務」專欄則是人事官的最愛,主管單位定期列示相關法令,解答各種疑難雜症,每週也都必須更新貼上公佈欄。過去當情報官時最鍾情於「兩岸頻道」、「軍事科學」和「軍武大觀」的訊息,每個月的情報蒐集要項經常不期而至,項目五花八門,若不時時瀏覽剪輯,臨時那能變出東西交差。科技情報和相對性敵情的寫作,更少不了那圖文並茂的彩色篇章。我像個礦工日日挖掘這堆寶藏,依所任職務不同,剪收不同版面的資料。青年論壇和副刊是最令人感到親切的所在,許多相同背景的人在此吐露心聲,互相勉勵,講著身邊熟悉的事物,經歷共同的悲歡。經常,輔導長的名字和陳述昂揚於論壇上;有時,學校美麗的教官在副刊方塊裏絮絮傾訴私密的心語;感動的時光中,我也躍然上場,投稿提幾段軍旅的見聞;在一田田鉛字間,觀照遙遠的自己和袍澤們同心耘土播種,喝護那一方園圃。
軍隊生活總是驛動頻仍,荒島山顛水濱,備戰勤訓構工,孤絕望海的日子能有隻字片語的外來訊息,那感動真如久旱喜逢甘霖,與青年日報的關係就是如許累積而成的革命情感。僅管眾多報紙如春花爭奇鬥豔,我仍不忘關愛這樸實無華的老戰友所吞吐的諍諍忠言。
其實,我與青年日報的淵源不僅起自從軍。家父是服役四十多年的老空軍,我自小在眷村長大,隔壁的山東漢子李伯伯就在送報紙—青年戰士報。他每天送完報,總會丟一份到我家院子裏,雖然我們從未訂閱過。報上的文字我似懂非懂,但一些國慶日或壯盛軍容的圖片卻是我家破房子的重要裝飾。那些年家徒四壁,客廳中總是掛上慶賀蔣公華誕的大幅照片,旁邊懸幾幀爸爸的獎狀和家庭相片,隔間的三合板上就是青年戰士報的大拼貼。生活中,戰士報發揮完它一日即時報導消息的作用後,便如兵士般堆疊整齊,神奇地出沒於點滴記憶中,串成朗朗清明的童年時光。牆上的補貼最醒人耳目,養小小鴨的紙箱底層時而露出標題大字,刷漆時用它來舖地板,雨天鞋子溼了塞它吸水,燒材點火捲它作火種,練書法寫大字裁它為紙本,中華小將打棒球得冠軍,大家有模有樣折報紙當手套接皮球,當空中揚起孩子們的風箏扶搖漸遠時,斗大的「青年戰士報」字樣是唯一清晰的印象。
青年日報建社已五十年了,悠長的年歲中不知激勵多少英勇戰士的壯懷,堅定無數官兵困疲中搖擺的意志,伴陪征人度過無盡的戍憂與相思,撫慰家屬寂寞的靈魂,將同袍間的悲歡離合凝聚成革命的共同體。這生命體彷彿吟唱軍魂心聲的錦瑟,疊疊五十絃,每一絃柱無端牽縈眾將士最深沈遙遠的舊夢。
青年日報五十週年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