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04 00:42:27梁成明

嚼 腊

看無聊的文章,人常說味同嚼腊,但嚼腊的滋味如何?您真嚐過?

小時候的生活物質匱乏,能有些什麼吃的東西放到嘴裏咬咬,真是莫大的幸福。所以最愛酸梅、醃橄欖等玩意兒,儘管肉慢慢吃完了,中間的子兒還有味道,含在嘴裏,整天都覺得陶陶然。吃飯睡覺了,朝口袋一放,隔個十天半個月摸出來,都能讓你再酸一回、二回、好多回

小學三年級時,爸爸將原本在空軍機場裏經營的小福利社擴大營業,在家裏開了個分店。把家中靠外面巷子的舊廚房翻整一番,釘了幾個貨架,搬張桌子放在窗下,那窗子就成了咱們家的店面。各項貨品陸續批來,其中一罐罐透明廣口瓶裝著各色糖果、蜜餞等零食,看得我們簡直要發抖。以前五毛錢買三個回來,就讓一家孩子們興奮個大半天,突然有一架子的零食擺在眼前,怎不讓童稚的心狂亂。

別以為東西多了就有得吃,每天過手的糖果多多,卻沒自己的份兒。因為老媽看得很緊。家中就靠老爸在機場的那份薄薪,撐起這庄小店都還攢積了許久,全讓自己人吃了,哪還有賺頭?有時儘管我們獨自看店,四下無人,趁著賣東西開了罐子,客人走後的當口,抓了顆什麼塞嘴裏,不動聲色地急急啃下肚去,老媽也能把這糾出來修理一頓。直到現在都還不解,她怎麼知道我吃了那東西。

於是,我後來常朝一大堆沒有單位數量的東西下手。譬如紗糖,舀一匙子含在嘴中,跟吃糖果的滋味一樣,且不易遭活逮。後來我又發現一個容易得手的好東西冬瓜糖。冬瓜糖是煮冬瓜茶用的,買來時一大塊一大塊的,切過放在大鍋裏跟水一起燒,燒好後放涼,拿漏斗灌進以前蘋西打或可口可樂帶腰身的那種小瓶子裏,冰在冰箱等著賣,一瓶兩塊錢,押瓶子一塊,共三元,清涼退火。冬瓜糖煮過後就鬆鬆的,沒有原先的甜滋味,多了餵雞鴨,這時你拿來啃,大人們也不反對。但我喜歡還沒煮過的冬瓜糖,因為它甜。常到裝冬瓜糖的牛皮紙袋裏找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塊解饞,發覺不會被抓、膽子大些時,還會挑大塊的下手,當然,這得動用些傢伙來刮刮切切。

我一直很得意,吃冬瓜糖從沒有失風被捕過。每回爸買回大包大塊的冬瓜糖時,我彷彿看到一大片礦場。

日子就那麼愉快地過著。

有一天,爸又進貨了。那玩意兒我還真沒見過,但歡愉打心底昇起。新東西的色澤和硬度跟冬瓜糖很像,且一顆顆切好,分裝在小塑膠袋中。爸將它倒在一個廣口瓶中,放在零食架上的最旁邊。我很慶幸,那位置很隱密,且以後不必再用小刀或湯匙去硬刮那大塊的冬瓜糖了。

終於挨到了一個店裏無大人,我獨自顧店的時刻,急急塞了一顆新玩意兒到嘴裏,迫不急待地要享受那美好的滋味。

其實初咬時就有些奇怪,怎麼不甜呢?但我還是蠻認真地細細嚼下去,因為那有份偷吃得手後的快感。尤其是新進的貨品,事後少不得要向姊姊、二個弟弟們炫耀一番。

我再嚼,但咀嚼次數的增加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滋味。

我還是不死心,又繼續嚼。嚼出了一嘴的渣子和疑惑。

關鍵時刻到了,嘴裏嚼滿了無奈和幻想破滅後的沮喪,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很不甘願地把東西吐掉。

過了許久,我才知道那新玩意兒的名字叫「火種」,點火用的。點火?不都是用綑紮好的稻草束嗎?那個年代,燒水作飯還沒聽過誰用錢買的火種,哈零食哈到發瘋,所以也就當它是冬瓜糖,結結實實地嚼了一次腊。而且,到現在仍然不解,爸為什麼把它放在糖果罐裏和糖果架上?當然,這個疑問和這檔子糗事當時是不敢張揚的。

 

原刊《青年日報》青年副刊 九十一.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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