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看球
中華成棒隊在奧運場上揚威,把國人盼了幾天,卻等不到一面獎牌的悶氣,終於一口狠狠地吐了出來,吐在靜悄悄卻充滿欣喜的夜裏。就像二十多年前的少棒小國手,每每在深夜中,打下一次又一次的冠軍,把國人冥晦的心點亮,把台灣這個曾被世人遺棄的小島,一次又一次推上世界的舞台上。
看棒球賽要在深夜,似乎成了國人的習慣,彷彿一到夜裏,一到睡眼矇矓、心底發亮的夜裏,勝利就多了幾成把握。從最早的金龍少棒,到後來的巨人、北市、立德等等,小國手打地老美曾一度拒絕讓我們參加比賽。而我們每年一度的深夜看球,也隨著生活的好轉,越辦越豐盛。金龍、七虎那兩年,村子裏只有兩架電視,比賽時,大家圍在李伯伯家觀戰,討論戰果便罷。巨人隊那年,家裏有了電視,爸爸買足了吃食,下了一鍋麵,邊吃邊看。那年打來也特別驚險,特別精彩,特別長,從深夜直打到天亮。第一局美北隊的麥克林頓便揮出三分全壘打,大夥兒吃不下了。小投手許金木沉著應戰,其餘人全力搶攻,終於把比數扳平,鬆了大家一口氣,繼續吃。延長賽更加戲劇化,小國手因對手的保送贏得非常誇張,最後把麥克林頓都氣得哇哇大哭,外頭鞭炮聲四面響起,好美的一個夜晚。
看球使人也愛打球,自己打球使看球看得更加起勁。那時只要是球,不管是用手、用掃帚或用砍下的樹幹打,都喊它作打棒球,不管是用輛單車、用電線桿、用扇窗子或用拖鞋,都可以當壘包用。人多擺四個壘,人少可以減二個壘,反正看到小國手身手了得,自稱為中華隊,便以為也一般厲害。就讀的屏東仁愛國小,出門就是公園,當時的世界冠軍美和隊,天天都在那兒練球,每每看得不想回家。尤其看到李居明那從外野一次把球傳回給捕手的威風,真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眷村裏很自然的興起了棒球的狂潮,在學校裏當球員的大哥們,義不容辭地在家當起了教練,煞有其事的勤練起來,練地差不多時,便約隊伍比賽。屏東空軍基地大門右側有一大片空地,是我們的球場,對手則是附近的警衛連或憲兵排。每當一有球賽,營區裏出動的啦啦隊和眷村裏二、三十個男男女女們相互叫陣吆喝,聲勢驚天動地。當時我們打的是職業賽,記得最早一次是打刨冰,一包三塊錢,每人一包。後來陸續有打汽水、打電影或直接打錢。記憶裏似乎很少輸球,因為阿兵哥儘管多,技術好的倒沒幾個,且大家都想上場表現,階級大的往往先上,可惜棒球技術的高低不按階級排的,所以我們常撿了便宜,贏了不少戰利品。
一晃眼,打棒球的歲月已遠去,這些年手腳遲緩許多,只能打打慢速壘球,但每看到精彩的球賽,就會想起從前打棒球的快樂時光。今年成棒隊又在奧運揚眉吐氣,雖然沒有拿到冠軍,卻也難能可貴的得了面銀牌,技驚眾強敵,更讓人熱愛這曾經伴我們度過歡樂童年,曾經讓國人享受許多個光榮驕傲夜晚的運動。
原刊《青年日報》青年副刊 八一.八.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