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29 22:37:30啃羊

斷滅之地







我在多個直系血緣的斷滅之地。

 

這裡的夜燈,

若略去牆上亮潔的讓人目眩的白瓷,

恐怕我早已心醉。

 

而這裡的夕陽的也是。

 

只要從任何一面朝西的窗外望去,

那樣層次遞漸而瑰麗奇詭的橙橘色系,便會張滿整個天幕,

完整而乾淨地,搬演著每日絕不重複的日暮。

 

季夏七月,日影橫霸地向黑暗勒索光明,

硬生生地懸殊著日夜比例,

以致我常將本該盛裝的晚餐時段誤認為只是一場可以輕易打發的下午茶。

若非依藉時間計器的暗示,

我恐矇蔽於日影的欺瞞,

而使我耽誤了與夜的幽會。

 

但日影的眷戀實非惡意,

它刻意地延長著夕陽風景的滯留,

讓我即便無法即時倚窗嘆賞,

也還來得及抓住些時間的尾巴,

打個招呼,然後再將風景移交給夜燈。

 

這十幾日以來,不論我如何留心,

倚窗時,都只剩下它他微弱的嫣然,

往往我手一揮,它便倏忽地消失了。

 

在這裡,我總是錯過的,總是遲來的。

 

那日影其實是好心的太過,

它並非妒忌我對夜色的偏愛,

而刻意蠻橫地奪去時間的版圖。

它其實是好意的,

它擔憂我恐又失去了今日該當把握的當下,

所以為我延緩了的夕陽的西墜,

讓我在覺察的第一時間就能進行挽留。

 

它其實是為了弭平我心中的歉疚而來的。

它提醒著我在這裡的掛念,該當都充分地記住了。

當我離去時,雙手便能握住更多那些我只是耳聞的記憶,

取代那些血緣斷滅的遺憾。

 

也許它要提醒我的,

是緊握住現在我尚且能夠握住的這雙手。

 

 

 

980711  於大林慈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