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的漂泊
也許是因為家裡橫生變故的關係,
讓周四從補習班回程的路上,鋪滿了厚重的陰鬱。
我在想,人喜歡環境變換的新鮮感,
所以常常去旅行,然後細心地在過程中發現各種驚喜,
不論大的,或小的。
我曾經為自己的生命把脈,
然後給這個症狀下了一個學名──「宅定」。
因慣性而導致的躁悶,是引發心病的前哨,
當然,這是排除客觀事件而言的,
不包含因為人的事件所引發的心疾。
而如果,我能足不出戶,
就著窗外的日影細數陰晴、遠觀山色分判清濁,
這斗室之中自我存在的逍遙,就在扉與牖之中,
那麼,旅行之於我而言,還有更重大的意義嗎?
但那天晚上,我還是生出了想要逃離斗室的念頭,
想要到夜晚的山頭探望一下夜色,或到海濱叨擾一會浪潮。
在時間定義的規矩裡,
待在不合乎規範的空間中,別有漂泊的況味,
那種帶點瘋狂的流浪,橫斷了時空的座標。
我是一個不愛挑戰的人,
這種悖理的舉止額外具有叛動的快感,
我與杜康緣淺,卻深愛用音樂構築一個能遺世的場域,
在那裡,我是無心者,但卻非絕情。
週五的夜晚,我廝殺於長途交通工具的座標,
不過這空間橫越的目的已被決定,
而我能決定的,只是在夾縫中短小的時間殘渣,
挪移我的腳步悠閒一些,或者匆促一些。
最後一班的跨日電車我是趕上了,
但我卻很想要求鐵路局在時刻表上加註明顯的字樣──
「時刻表僅供參考,實際到站離站時間依當日列車調度情況調整」,
不知我是不是可以以來回的列車沒一班準時到站離站為由,
要求消基會針對如此「標示不清」或「廣告不實」之類的作為開罰?
電車裡人跡
只怕這夜的顏色黑的太過讓人怖慄,
但這正好可以讓我細細地留意這樣純粹的漂泊。
不,這又是另一個時空的座標了,
因為它不是陰鬱的讓人想要逃離,
卻是有些重要的意義在終點的地方,
也許我可以跟照顧了我將近卅載的母親說一聲:
「抱歉!過了這麼久我才來看妳。」然後抱抱她。
當然,要很輕很輕的,
因為她現在是剛動完刀的嚴重骨折傷患。
爸在列車抵達前就已經在小車站裡等我了,
小車站已經翻新,是整個車站蓋在鐵道正上方,
斜長延伸的屋頂,聽說還能收集雨水利用。
嗯!這真的是我跟它的初次見面。
爸帶我繞出車站,走下階梯時,還有夜風拂面,
這車站的設計果真獨到,
雖拭不去一路奔走的濕黏汗水,也總是提醒了我,
這的確是南台灣的夏夜。
流浪的想望,
是因為自我安頓的機能無以自在性地解消,
所以藉由空間的轉換而外求,
但那對我而言,終究只是治標,而也是暫時的。
不過,我從來沒立志要當個聖人,
讓我的心強壯到不會受傷,
並且也使天下人的心不受傷。
但是那晚的陰鬱,我明白只是小小的顛簸,
足履世途,這正好是個插曲,
而顛簸,是必然。
小小的顛簸那麼就用小小的治療吧!
如果山頭的夜色能夠使人寬懷,
如果河濱的浪潮能夠使人得到撫慰,
那麼就握著山與海伸出的援手吧!
我的生命不需要那麼強大,
強大到不能容忍時空座標中出現任何的生命之傷,
如果我只是疲累了,那麼我就向山與海依偎,
讓它們為我渡走掛念與憂傷。
也許我真的不需要那麼堅強,
因為堅強要用在巨大的生命之傷,
那樣的弱點才需要真正的自我治療,
在時間的忘性無以抹除的時候,
在空間的永恆隔絕與注定分離的時候。
流浪終歸只是想望罷了。
但那跨日電車裡的確是真實的漂泊,
我在闃黑的深夜捕捉靜謐,
光明正大地記住了那晚的漂泊,
在列車抵達我的目的地之後,
找到依靠的港灣。
寫得很好!深刻且動人~
也許是我領悟不深~
那生命之傷與自我治療 隨流浪夜車而顛簸著
清晰得歷歷在目 沈痛又難忍~
反而~少了些許,忘卻憂傷的幽默或釋然的詩意~
還是祝福你~抵達靜謐的港灣~
我說過的 我一直都在看.不曾忘記. 好痛, 媽媽好痛,連我都痛了,何況為人子的你.好好看護她 .祝福她早日康復 . 我一切尙好, 難免有些小毛病.媽媽要小心照顧哦,你也要加油啦
Dear 豆:
感謝你的留言。
我想這幽默是有的,所以我輕輕地抱了母親,在我去到以及離去醫院時,我用鼻頭磨蹭了母親【因為我還是不太習慣在她的額頭輕輕地一吻】。
流浪,是不知所從的漂移;而漂泊,是企向了某處意義的指歸。
這是我在文篇裡的分判,雖然它未必合於字詞原意的訓詁。
而那裡的釋然,也許是漂泊的找得到港灣,而流浪的,卻只是漂移著。我明白泊津的意義,是因為我想這麼做,也喜歡這麼做,而非命定的莫可奈何。
也許,我慶幸自己並未因為外求的需要而流浪,而是因為明白了時空中的移動,都因為「我想」以及「我喜歡」而漂泊著的。
至於這個小小的顛簸,無關乎憂傷,可能也無須釋懷的,畢竟,生命中有更大的脆弱更值得憂傷與需要釋懷。
漂泊著的若未靠岸,終究也只是另一種流浪。那詩意我想來,或許是一種過盡千帆的驀然回首吧!? 人生長河裡,確實是需要望斷千帆的,但在這裡,暫且讓我就只是向前走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