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28 02:59:56冠潔
溫柔
匆匆忙忙地、趕到公園裡的露天咖啡座時，舞台上正好響起一陣樂音。她在人群中張望著，看見一隻手抬了起來、招呼她過去，於是放鬆地笑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一面道歉一面入座。朋友遞過她要的英式奶茶，糗她：「真是的，自己跟我約在這邊還遲到…」
「哎唷，沒辦法嘛，」她在錢包中翻找出零錢放在朋友的手心，笑道：「今天下課比較晚啊…我可是從捷運站一路狂奔過來的呢！」
「好啦，看在妳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原諒妳囉！」
「謝主隆恩！」此話一出，兩人一起爆笑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悅綺約人一起來看表演。每個星期五晚上，她都會到這裡來聽歌。原本是為了晚上九點演出的蕭煌奇，但是自從有一回聽見了前一位表演的歌手蓓麗演唱了陳綺貞的歌曲之後，她開始提早到場。雖然因為卡著上課，她到的時候通常都已經到了演出後半了。
「欸，玟玟妳聽，聲音很甜吧。」悅綺喝了一口溫熱的奶茶，對好友說。台上正在唱的是張懸的〈寶貝〉。利玟聽著，也點了點頭。「她應該很適合唱陳綺貞。」
「嗯，妳真的該聽她唱旅行的意義，超好聽！」
悅綺這麼說，利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真的很好聽。因為悅綺雖然喜歡陳綺貞的歌，但聽誰唱、唱得如何，她都無所謂。唯獨對〈旅行的意義〉，她的要求特別高，就連專業歌手唱這首歌她也硬是能挑出毛病。
或許是因為她對這首歌，有著特殊的回憶吧。利玟沒說什麼，只是笑著端起悅綺大力推薦的熱可可。
「其實啊，我本來可以早點到的。」悅綺忽然說。「雖然差一班捷運的時間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喔，是喔。」利玟將熱可可放在桌上，但仍把杯子握在手中取暖。悅綺點了點頭，說：「因為啊，我不想跟老師搭同一班車嘛。」
利玟被她這句話弄得糊塗了。因為據她所知，悅綺是很喜歡這個老師的。後來聽悅綺說下去，才知道了原由。
原來今天一下課，她步出教室時，老師快步地跟她擦肩而過。她跟老師打了聲招呼，老師轉身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抱歉地說有事要早些趕回家，便匆匆離去。而她仍慢慢地走到了捷運站，到搭電扶梯下了月台之後，卻看到老師也在月台上等著同一班車。
「妳說，如果我過去跟他一起搭車，他不是很糗嗎？」悅綺說著，一面晃動奶茶杯──這是不喜歡用攪拌棒的她在喝飲料時為了不要產生沉澱的習慣動作──「都已經說過再見了，而且他走得那麼趕，卻還是跟慢慢走的我搭到同一班車，心裡一定會有點不舒服吧。」
「一般人會想那麼多嗎？」利玟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了不讓對方尷尬還特地搭下一班車啊，果然像是妳會做的事呢。」
「要說是怪癖也可以啦。」悅綺被她笑得有些賭氣地又大口喝了一口奶茶：「反正我就是會想那麼多。」
說著，熟悉的和弦傳來，她們一起靜默了下來。
正是那首，〈旅行的意義〉。
每當聽到這首歌，她就會陷入深沉的回憶中。
這是以前全班一同練唱過的歌曲。要說起來，全班一起唱過的歌很多，像是為了一年級的班導生日所練唱的Kiroro〈Best Friend〉；因為大家都很喜歡、一時蔚為班歌的辻あやの演唱、動畫【貓的報恩】主題曲〈風になる（幻化成風）〉…更不用說為了運動會練唱過的許多日文歌曲。
然而像這首歌一樣、讓她每次聽見都忍不住要落淚的歌，卻是不多的。
利玟也只聽悅綺提過一次，說是在一個學期末，全班為了給老師一個驚喜，於是偷偷練習、然後在最後一堂課時突然來個大合唱給老師聽。
對於這個相處了五年的班級抱著深厚感情的悅綺，只要是牽扯到相關的回憶就會變得特別多愁善感。這一點，利玟是早就習慣了的。
唱完了歌，歌者翻著歌譜，一面介紹著下一首曲目。而悅綺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坐正了身，又捧起了紙杯。
然後開始跟利玟聊起上課的事。兩人一面聽著歌、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話，不知怎地就聊到了、之前認識的朋友對悅綺示好的事。
「不過我說真的，他人不錯嘛。」利玟手中搓著已經漸漸失溫的紙杯，又喝了一口熱可可。「上次聽他講，每次妳回他ＭＳＮ話都講很絕，好像連做朋友的餘地都不留似的…」
悅綺只淺淺地笑著，靜靜地聽歌。過了一下，才緩緩地開口：「因為我不想，讓他有多餘的想像。但是我也不能直接跟他說『我對你沒意思，請你不要追我』，因為他從來都不把話講清楚、從沒有明確說過他喜歡我、或是想追我這類的話。」說到這，悅綺笑出聲來，「他也真夠詐的，這樣一來萬一我真的這麼說，他就可以說是我想太多，好像一切是我自作多情…所以我只好在他開玩笑似地丟給我那些曖昧的話的時候，用同樣的口吻把話講絕，讓他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在沒辦法表明的狀況下表明立場嗎…」利玟想了想，苦笑起來：「那妳也真辛苦，要跟他玩這種文字遊戲。」
「他上次不是跟妳說，他覺得我很享受這種有人追的感覺嗎？」悅綺冒出這句話，把利玟嚇了一跳：「妳怎麼會知道？」
「廢話！你們在教室門口聊天，最好我是不會經過！」她笑著敲了利玟的頭。利玟吐了吐舌頭，說：「讓他有這種誤會，對妳也不好吧…妳明明不這麼想的。」
「反正只要讓他死了這條心，總比他一直把時間耗在我身上好。」悅綺靠上了椅背，喝乾了最後一口奶茶。
而利玟忽然懂了。
「因為怕講明了會傷害對方、於是把什麼事都悶在心裡，只是不斷地旅行…」
「嗯？」悅綺怔住。利玟對她笑了，說：「妳也是，正在旅途中吧。」
悅綺沒有回答。她們靜默地、聽蓓麗唱完了最後一首歌，音響播放出蕭煌奇的歌曲，預告著接下來的表演。
然後利玟在音樂聲中，淺淺地笑了。
「會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他搭下一班捷運…這種不動聲色的旅行，也是一種溫柔啊。」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一面道歉一面入座。朋友遞過她要的英式奶茶，糗她：「真是的，自己跟我約在這邊還遲到…」
「哎唷，沒辦法嘛，」她在錢包中翻找出零錢放在朋友的手心，笑道：「今天下課比較晚啊…我可是從捷運站一路狂奔過來的呢！」
「好啦，看在妳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原諒妳囉！」
「謝主隆恩！」此話一出，兩人一起爆笑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悅綺約人一起來看表演。每個星期五晚上，她都會到這裡來聽歌。原本是為了晚上九點演出的蕭煌奇，但是自從有一回聽見了前一位表演的歌手蓓麗演唱了陳綺貞的歌曲之後，她開始提早到場。雖然因為卡著上課，她到的時候通常都已經到了演出後半了。
「欸，玟玟妳聽，聲音很甜吧。」悅綺喝了一口溫熱的奶茶，對好友說。台上正在唱的是張懸的〈寶貝〉。利玟聽著，也點了點頭。「她應該很適合唱陳綺貞。」
「嗯，妳真的該聽她唱旅行的意義，超好聽！」
悅綺這麼說，利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真的很好聽。因為悅綺雖然喜歡陳綺貞的歌，但聽誰唱、唱得如何，她都無所謂。唯獨對〈旅行的意義〉，她的要求特別高，就連專業歌手唱這首歌她也硬是能挑出毛病。
或許是因為她對這首歌，有著特殊的回憶吧。利玟沒說什麼，只是笑著端起悅綺大力推薦的熱可可。
「其實啊，我本來可以早點到的。」悅綺忽然說。「雖然差一班捷運的時間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喔，是喔。」利玟將熱可可放在桌上，但仍把杯子握在手中取暖。悅綺點了點頭，說：「因為啊，我不想跟老師搭同一班車嘛。」
利玟被她這句話弄得糊塗了。因為據她所知，悅綺是很喜歡這個老師的。後來聽悅綺說下去，才知道了原由。
原來今天一下課，她步出教室時，老師快步地跟她擦肩而過。她跟老師打了聲招呼，老師轉身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抱歉地說有事要早些趕回家，便匆匆離去。而她仍慢慢地走到了捷運站，到搭電扶梯下了月台之後，卻看到老師也在月台上等著同一班車。
「妳說，如果我過去跟他一起搭車，他不是很糗嗎？」悅綺說著，一面晃動奶茶杯──這是不喜歡用攪拌棒的她在喝飲料時為了不要產生沉澱的習慣動作──「都已經說過再見了，而且他走得那麼趕，卻還是跟慢慢走的我搭到同一班車，心裡一定會有點不舒服吧。」
「一般人會想那麼多嗎？」利玟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了不讓對方尷尬還特地搭下一班車啊，果然像是妳會做的事呢。」
「要說是怪癖也可以啦。」悅綺被她笑得有些賭氣地又大口喝了一口奶茶：「反正我就是會想那麼多。」
說著，熟悉的和弦傳來，她們一起靜默了下來。
正是那首，〈旅行的意義〉。
每當聽到這首歌，她就會陷入深沉的回憶中。
這是以前全班一同練唱過的歌曲。要說起來，全班一起唱過的歌很多，像是為了一年級的班導生日所練唱的Kiroro〈Best Friend〉；因為大家都很喜歡、一時蔚為班歌的辻あやの演唱、動畫【貓的報恩】主題曲〈風になる（幻化成風）〉…更不用說為了運動會練唱過的許多日文歌曲。
然而像這首歌一樣、讓她每次聽見都忍不住要落淚的歌，卻是不多的。
利玟也只聽悅綺提過一次，說是在一個學期末，全班為了給老師一個驚喜，於是偷偷練習、然後在最後一堂課時突然來個大合唱給老師聽。
對於這個相處了五年的班級抱著深厚感情的悅綺，只要是牽扯到相關的回憶就會變得特別多愁善感。這一點，利玟是早就習慣了的。
唱完了歌，歌者翻著歌譜，一面介紹著下一首曲目。而悅綺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坐正了身，又捧起了紙杯。
然後開始跟利玟聊起上課的事。兩人一面聽著歌、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話，不知怎地就聊到了、之前認識的朋友對悅綺示好的事。
「不過我說真的，他人不錯嘛。」利玟手中搓著已經漸漸失溫的紙杯，又喝了一口熱可可。「上次聽他講，每次妳回他ＭＳＮ話都講很絕，好像連做朋友的餘地都不留似的…」
悅綺只淺淺地笑著，靜靜地聽歌。過了一下，才緩緩地開口：「因為我不想，讓他有多餘的想像。但是我也不能直接跟他說『我對你沒意思，請你不要追我』，因為他從來都不把話講清楚、從沒有明確說過他喜歡我、或是想追我這類的話。」說到這，悅綺笑出聲來，「他也真夠詐的，這樣一來萬一我真的這麼說，他就可以說是我想太多，好像一切是我自作多情…所以我只好在他開玩笑似地丟給我那些曖昧的話的時候，用同樣的口吻把話講絕，讓他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在沒辦法表明的狀況下表明立場嗎…」利玟想了想，苦笑起來：「那妳也真辛苦，要跟他玩這種文字遊戲。」
「他上次不是跟妳說，他覺得我很享受這種有人追的感覺嗎？」悅綺冒出這句話，把利玟嚇了一跳：「妳怎麼會知道？」
「廢話！你們在教室門口聊天，最好我是不會經過！」她笑著敲了利玟的頭。利玟吐了吐舌頭，說：「讓他有這種誤會，對妳也不好吧…妳明明不這麼想的。」
「反正只要讓他死了這條心，總比他一直把時間耗在我身上好。」悅綺靠上了椅背，喝乾了最後一口奶茶。
而利玟忽然懂了。
「因為怕講明了會傷害對方、於是把什麼事都悶在心裡，只是不斷地旅行…」
「嗯？」悅綺怔住。利玟對她笑了，說：「妳也是，正在旅途中吧。」
悅綺沒有回答。她們靜默地、聽蓓麗唱完了最後一首歌，音響播放出蕭煌奇的歌曲，預告著接下來的表演。
然後利玟在音樂聲中，淺淺地笑了。
「會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他搭下一班捷運…這種不動聲色的旅行，也是一種溫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