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05 22:21:16冠潔

制服

她向來都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只有那時例外。
當她忽然身著全套整齊制服出現在教室的時候。



其實從小她就不討厭制服。
甚至可以說,從國小的白襯衫吊帶藍摺裙起,她就開始深深戀上制服。幼稚園時不穿制服,因此那與大家相同的整齊一致的摺裙,彷彿是宣告著邁入下一個階段,令她覺得自己長大了。到了高年級時裙子換成沒有吊帶的樣式,也像是提醒她從此能夠不用協助就能自己維持穿著的整潔。
她喜愛燙過的百摺裙,筆直的摺痕有一種成熟的感覺。因此就連挑選便裙,她也通常以各式的摺裙為主。

她的國中雖然是名校,但她對於學校的名聲倒是不怎麼在意,反而因為漂亮的制服感到十分滿意。仿日式的水手領口、搭配典雅的墨綠百摺裙,以及上衣領邊與裙同色的滾邊,是她認為自己衣櫥中最美的樣式。有時要出門赴約,找不出喜愛的衣裙,她便會選擇普通白襯衫搭上制服裙子出門。有些朋友甚至認不出那是制服,詢問著哪裡買得到這樣簡樸卻好看的裙子。直到她說是制服,朋友才露出驚訝的眼光。
「這是妳們學校制服?!」
她點頭,掩不住竊喜。撇開「制服」的名稱,這何嘗不是好看的便裙?
然而有時也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妳沒事穿制服出門幹嘛?平常穿不夠啊!」
這時她總會淺淺一笑,「很好看啊。你不覺得嗎?」
通常的回應總讓她要憋笑很久。
「哪有啊,難看死了。」
說出這句話的人常常在知道這是制服之前才誇過很漂亮的。

畢業時她最後一次穿上這套制服,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拿著衣服給班上好友簽名留念、而是在回家後將制服送洗、吊掛在衣櫥裡。

她接下來考上的學校也規定要穿制服。更確切地說、除了這是南部的名校之外,她選擇這所學校的原因,正是因為在簡章上看到了漂亮的制服。筆挺的白襯衫、藍綠色的窄裙,讓她決定一定要將這一身制服穿上身。
沒想到剛註冊之後領到的卻是圓領襯衫花格裙,讓她著實錯愕了好一陣子。後來才曉得,簡章上的窄裙,是高年級換穿的制服。
她有被騙的感覺,卻也因此有了一定要順利升級的動力。
因為念了外地的學校,她遷入宿舍,第一次自己熨衣服。在家中母親總是能夠將白上衣熨出漂亮的摺線,而她要將布面順利熨平就是一大挑戰。室友總是一、兩個星期便將制服送洗、回來就有整齊的摺痕,而她堅持自己燙衣,過了好一陣子,就連百摺裙也能漂亮地熨出摺線了。
室友對於她熨的裙摺感到驚異,於是開始不送洗衣服、轉而請託她將裙摺散了的制服再次熨出摺線。她操控熨斗的技巧漸漸上手,有一種征服了制服的感覺。
誰說制服是約束?她偏要將制服穿得很漂亮。
學校有許多人總是愛將裙子改短、上衣拉長,她看不出這樣蹧蹋自己的身材有什麼好看的──上衣不紮看來沒腰身、裙擺改短露出較粗的一截大腿更是難看,更不用說再搭上不合規定的泡泡襪看起來連小腿都變短了。

「制服會這樣設計是有道理的喔。」她對朋友笑著這麼說。「硬是要跟人家穿得不一樣、反而把自己的身材都蹧蹋了,何必呢?」
「這個年紀就是不喜歡跟人家一樣啊。」
「不喜歡跟人一樣,和、喜歡跟人不一樣,可是不一樣的喔!」
講完了像是繞口令似的這句話,她飄揚著沒有改短的裙擺快樂地轉身跑開。



升上高年級之前,她領到了夢寐以求的立領襯衫和藍窄裙。回到宿舍時她準備試穿,在褪下低年級制服時忽然一陣感傷。
──升上高年級之後就穿不到了呢。
於是便慎重地將制服疊好放下,換上了高年級制服。

窄裙約束著步伐,高跟鞋也限制了走路的姿態。看著鏡中被制服襯出成熟氣息的自己,她忽然知道這身制服代表著什麼、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換穿。
此後,不能再像以往一樣飛揚著裙擺活動方便地跑來跑去,不能再輕浮地東晃西晃;只能夠踏著穩重的步伐,慎重地走下未來的每一步。
如同即將到來的成年,也會有比以前更多的約束與管制。成長並不是擺脫青澀、而是穿上成熟;不是有了自由、而是背負責任。
她忽然抱住低年級的花格裙,落下淚來。

那些渴望長大的遠去的童年啊!真的要說再見了呢。



經過了成年禮,學校並未規定每天都要穿制服,一週只要穿個兩次。即使如此,因為窄裙的行動不便,同學多是能躲就躲,盡可能穿便服上學。她沒有跟大家一樣,就如同以前沒有跟大家一起改裙子一般,在規定的日子裡仍是整整齊齊的制服。
她喜愛這身制服,並且也以能夠穿上這身制服為傲。這不是一所容易打混的學校,加上畢業的學長姐在社會發展也有很好的評價,穿著制服就彷彿分享了一部分榮耀。
因此就算同學以為她是因為學校規定才穿著,她也沒多解釋。
說不定學校沒有硬性規定,她反而會每天都整身制服來學校也不一定。

高年級的兩年過得很快。在她還沒來得及計數時,轉眼穿制服的日子,已剩不到幾次了。
於是在一個穿便服的日子裡,她選擇了整套制服,打上領帶。

「妳怎麼了?今天是星期五耶!」
「又不用穿制服!」
面對這些驚訝奇怪的詢問,她只是淡淡地笑,然後說出她算出的、還能穿制服的次數。
「雖然說現在不穿制服也無所謂,但是畢業了以後,就再也沒辦法穿這套制服了呢。」她這麼說,帶著濃濃的感傷,卻換來同學的訕笑,說她太多愁善感這麼難穿的制服不穿也罷。
她什麼也沒再多說,只是冷靜地抽出行事曆,確認今天是不是有開會或討論報告的行程。

或許這樣的行為在她們看來是很不可思議,但這是她僅剩的、用來追悼即將一去不返的這段珍貴回憶的方式。

這是她最後的一套學生制服,也是她最燦爛的時光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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