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選擇了哭泣， 我選擇了痛苦』，但令人感動的是， 他一生的寫作， 都是為了樹立一個悼念愛情的紀念碑。……

更重要的當然是他在黑暗中的思考。 他最為大家熟悉的思考成果是把人生境界劃分為三個階段，一為審美階段， 二為道德階段 ，三為宗教階段。 由淺入深 ，層層否定， 而終點便是第三階段。

其實他所說的審美階段， 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感性階段， 即追求感官滿足的階段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停留在這個階段 ，但也有一些人領悟到其間的無聊與寡德， 便上升到道德階段。 人在道德階段是非分明、 行為完美、 無瑕可擊 ，但更多地出自於一種外在規範 ，一種自我克制 ，因此必然因壓抑天性而陷入痛苦。 能夠意識到這種痛苦並願意從更高層面上獲得解脫的人， 也有可能進入到宗教階段。 齊克果認為在那個階段一個人就會不受物質誘惑， 不怕輿論壓力 ，掙脫塵世網路， 漠然道德評判 ，只是單獨站在曠野上與上帝對話， 在償還人生債務的巨痛中感受極樂。…..」

….－－－余秋雨【漫漫長夜】。


「蔣捷虞美人：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盧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整闕詞採層遞的方式， 時間上是三層 ，少年、 壯年、 晚年 ，循序漸進。 心境上也是三層 ：浪漫 、飄泊 、悽涼， 層層遞進。」－－－沈謙【修辭學】


王國維人間詞話， 談詞的境界， 望斷天涯路、 衣帶漸寬終不悔、 慕然回首，其實也是心的境界。


這是不可逆的 ，一個階段接著一個階段走過去，似乎過了這一階段就回不來了， 過了少年， 就是壯年， 就是老年， 從浪漫往悽涼走去。



然而 ，「齊克果指出了人們在這三個階段面前的『可選擇狀態』。三個階段不是對每個人都依次排列 、循序漸進 ，它只供選擇。 而且這種選擇時時存在， 處處存在。 一個人因選擇的差異而跳躍性地進入不同的人生境界， 其間距離， 可以判若天壤。」



哇塞！齊克果的可選擇， 聽起來是可愛多了， 也頗振奮人心， 意思是說，我們可以來回遊走，可以聖潔到不可思議， 也可以沉淪到無以復加，若覺得往崇高聖潔的路走不下去時， 是可以轉身掉頭， 再墮落一遭 。白蛇傳的白蛇，靜靜修為， 幾百年過去 ，修了眉清目秀， 突然修不下去了。 我比較不願意說她是受了誘惑， 我傾向於說她覺得漫漫的修行， 沒有一點叨擾 ，實在感覺不到修與沒修的差別！？ 白蛇隱約感到齊克果所說的壓抑天性， 而痛苦起來， 她不覺得要立即進階到宗教解脫的階段， 她選擇去一趟感官的世俗世界裡愛恨。


常常覺得寫一些文章貼在這裡， 有一種掙脫塵世網路， 宗教情感都跑出來， 好像若有所悟！？

我漸漸意識到這可能是假象，不是實況 。我有更多時候是回到齊克果說的「審美階段」，也常常在「道德階段」被束縛 。


我想到【紅樓夢】裡的妙玉 ，她算是出家人， 卻六根不淨， 她有高度的潔癖， 洋溢的才華 。出家並非她本意 ，她愛慕著寶玉， 除此之外，她是誰也看不起，誰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於是妙玉遭到很多讀者評論家的批評， 當然也人替她說了公道話。

我這邊的意思是說， 妙玉被放在「宗教階段」，於是大家用宗教階段的標準來檢驗她 。不要忘記， 檢驗她的讀者，此時正處於所謂的「道德階段」，因為道德階段的人們，是非立判， 要求行為完美， 妙玉達不到出家人的表現， 是行為的不完美 。


妙玉也許更多時間是處於「審美階段」的， 她有說不出的愛意， 她只肯把最美麗的花獻給寶玉一人 ，其他人都不配。


我的意思也是說，輿論以為我們應處於某一特定的階段， 不容許我們自己選擇要在哪個階段逗留， 出家的妙玉當然也會有處於宗教階段的時刻，或處於道德階段， 處於感官階段的時刻， 但是，沒有道理去要求她勢必往宗教的階段走！？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處於哪個階段自己並無法那麼清楚地意識到， 或做選擇的。

我常常莫名其妙就有一種開悟的感覺 ，更常常轉眼間就破功，而顯得飢渴得不得了！ 2005/3/28





台長 ： 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