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熙──勝熙──」直到媽媽拍我肩膀，我才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已經回家了快兩小時，我的腦袋仍然無法動，這樣的糾結殺了我不少腦細胞。

我真的不知道怎樣的選擇才是最好的選擇，聲樂跟現代舞像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

「對不起，我剛剛在想事情。」我不好意思地說，勉強地笑著。然後視線不由衷地落在媽媽手上的樂譜──《天鵝之歌》。

又是德語藝術曲嗎？

「媽媽，如果我不做聲樂家，您會很傷心嗎？」我接著說，「啊──說漏了，如果我資質不夠好做不了聲樂家的話──」看到媽媽立刻繃緊的臉，我急忙再解釋。

「沒有如果，妳的聲音是最棒的，妳是天才型的歌唱家。」她說完便把樂譜交給我。一切都很明瞭，我跟她意思走就可以了。

我看著樂譜裡一堆我討厭的樂符──我不能唱得很差，因為這首《天鵝之歌》難度一點也不高。我越唱越討厭自己的聲音，打從出生以來，我第一次討厭自己的聲音。

「今年的聲樂比賽的主辦委員下午打電話邀請我做評判，不過我拒絕了。」掌聲落下，媽媽給我的心臟來個壓力測試，「我期待妳六月十一日的表演。」她想專人訓練我，她希望我勝出的心情比誰都要強烈。

還記得小時候，媽媽不會給我製造不必要的壓力。但不知道何時開始，她慢慢用無形的壓力逼我走上她為我預設的聲樂家之路。

從她眼神看到不容有失的堅持，賭上一生的籌碼似的自信，我非參加不可。

「媽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去打工──」我實在無法忍受無言的眼神交流，再待一會，她就會看破我心裡的秘密。

「嗯，好吧。不要去太晚，注意安全喔。」她點點頭，然後起來喊道，「美淑姨，我叫妳買的食材都準備好嗎？」看到美淑姨從廚房匆忙走出來，我便轉身上樓準備出門了。

我很懷念溫柔的媽媽，很想把那個她找回來。她究竟藏在哪裡，讓我完全找不到她？我做錯了什麼，她才變成了這樣？

人的個性是這麼容易改變嗎？媽媽。

※

甫進入咖啡店，小野麗莎清澈的聲音便跑進耳朵。老闆喜歡柔和輕快的音樂，BOSSA NOVA一直是他的最愛。

「啊？勝熙，妳來了就好，今天很忙。」忙得不可開交的老闆見到我便眉開眼笑，好像鬆了一口氣。

「待在家裡有點鬱悶，所以想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我回答說，「等我一下，很快出來幫你。」

「服務生！」今天客人真多，我剛換好工作服便有客人點餐。

「一杯焦糖咖啡，兩杯特濃咖啡，再加兩塊黑森林蛋糕。」客人很俐落地點餐，但總覺得聲音有點耳熟。

「好的，先確認一下：一杯焦糖咖啡，兩杯特濃咖啡，兩塊黑森林蛋糕……」我抬頭一看，映入眼簾是偽裝爽朗少年，他正以無法猜度的心情看著我。然後，剛剛點餐的李敏源則笑得很愉快，他旁邊的女生也有點奇怪地凝視我。

「謝謝。」我盡量壓抑我不爽的情緒，不帶感情地結束點餐。李敏源這個可惡的傢伙，他這個時間來咖啡店已經讓我很困擾，還帶朋友來。

「在生氣嗎？」像風一樣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我身後。

「客人，食物準備好的話，我會端過去的。麻煩您先回座位吧！」我笑容可掬打發他遠離我。

「有沒有人說過──妳的喜怒哀樂很容易看穿？」他突然在我耳邊輕輕說道，然後漾起他太陽般的笑容。我渾身發麻，心跳的很快。這傢伙究竟想怎樣──

「敏源，你再不惡補你的英文，你想打算留班嗎？」韓泰碩抓住李敏源手臂，強行拉走他，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偽裝爽朗少年突然這樣幫我，讓我也感到一絲絲的不安。當我瞄到那個女生的視線，我的不安感更大。

「勝熙，準備好了。」同時間，老闆的聲音讓我暫時忘記這種微妙的感覺，重新投入工作。

隨後，我跟老闆整晚都忙於照顧源源不絕的客人，沒有再理會過那一桌人。

「妳今天好像心事重重。」打烊後，我跟老闆都會在咖啡店以一杯咖啡的時間休息一下，之後再離開。

「我喜歡現代舞，卻不被允許去喜歡。」我嘆息，「我的自由意志被關起來了。」

「那妳想辦法讓把妳關起來的人放妳出來啊！」老闆笑言，「我從前有個很喜歡的女生，她跳舞很棒。每次看完她跳舞之後，喜歡她的心情便會增加。」他喝一口咖啡，「有一天，她跟我說以後不跳舞了。」然後他停了好一會。

「為什麼呢？」我心急地追問。

「她說，她要結婚了。」語音落下，他便大笑起來，「害我哭了幾天。」

「不要連老闆也耍我玩吧！」害我好奇心氾濫，然後又是作弄我的把戲。

「好了──說正題，她跟妳一樣，不被允許去喜歡。」他收起笑容，「她害怕孤獨，而跳舞讓她變得孤獨。」老闆看起來很悲傷。

「是嗎──」我也失落起來。

「不過她後來有繼續跳舞，因為她找到路。」他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路──我也要找屬於我的路嗎？

突然，我很羨慕被老闆喜歡的她──她找到讓夢想繼續下去的方法。

後來老闆也有補充，她最後真的嫁人了，遺憾地──新郎不是他。

※

想不到在公車站遇到她了。

三人組的女生，平日都很冷淡，表情不多。孝妍說她也是聲樂專修，但我大概翹課太多，對她印象不深刻。

我站在她旁邊，我們都沒有意思跟對方說話。

「妳都是故意不上聲樂課嗎？」她幽幽說道，「家裡有錢，父母是聲樂家，與生俱來的好聲音──在妳眼裡，我們都是一群笨蛋吧？」

然後公車來了，臨走前她說：「妳知道妳真的很討厭嗎？」

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在咖啡店裡，她的眼神一直告訴我：「我討厭妳。」

在學校裡，我完全不知道她討厭我──應該是，在韓泰碩跟李敏源身邊，她掩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