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8 21:47:38安特

月緣(三)

一到了奶奶家,奶奶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奶奶……」看到奶奶慈祥的臉,我幾乎一度要潰堤,無助的兩天讓我的精神受損很多,再加上剛剛才烙印的悲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的臉色不太好呢,耳朵已經流過血了嗎?」奶奶擔心的問道。

我點點頭,努力克制欲掉落的淚水。

我不發一語,走進家門,坐在沙發上,一整個下午,我都沒有說話,奶奶看我這樣,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做她的手工業,靜靜陪著我。

直到奶奶拿出了烤肉材料,我才離開沙發幫忙架架子、生火。

在烤肉這段期間,奶奶也問了我一些在學校的近況,我也問了她一些身體狀況,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有時候鄰居也會進來參一腳,然後都會順便誇獎我很孝順。

現在九點,抬頭看向夜空,月圓之日,嫦娥嘆息……

此時忽想到夢裡道士的話,「恩怨」是指嫦娥跟后羿的恩怨嗎?那「今生奉還」又是什麼意思?跟我同行的又是在指誰?

突然!右耳傳來一陣劇痛。

「啊!」我一聲痛苦的低吼,用手按住耳朵。異於平常的痛,這次簡直是痛徹心扉、痛到我五官糾結。

「怎麼了!?又開始了嗎?你等等,我去拿醫藥箱。」說完,奶奶急忙地跑回屋子裡。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我這麼痛苦,不得不慌張。

血不斷從手指間滲流而出,連我自己都很訝異這事態的嚴重性,這絕對不是醫藥箱就能解決的傷!

一一九!

我慌張地跑進屋子裡,欲拿起電話時,「啪」的一聲,屋內的燈光全部熄滅,連屋外的世界也是灰暗一片。

「奶奶!奶奶!妳在哪?沒電了嗎?」我的呼喚就好像沉入大海,沒有半點回應。

「奶奶!奶奶!妳在哪啊!回答我啊!奶奶!奶奶!」我像失心瘋般的發狂亂叫,按住右耳的手,膚色已經被血色侵占。我摸黑地在這幽暗的屋子裡前進,靠著左手在牆壁上探索。

「奶奶!妳在哪?」我又喊了一聲。

總覺得在黑暗中的牆壁特別的長,似乎過了很久,我才摸到廁所的門,又往裡面喊道:「奶奶!妳在裡面嗎?」一樣沒有半點回應。我的心涼了半截。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只剩我一個?

此時的我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拿出手機來看也沒電了,我記得早上才充飽出門的。

心裡想想,這樣也不是辦法,先把血洗掉在出去求救吧!

於是我打開浴室內的水龍頭,側著頭彎下腰去洗臉、洗手,藉由著水的冰冷讓自己冷靜。

突然!右耳又傳來一陣拉扯感。不抬頭還好,一抬頭就糟糕……

在鏡子裡的反射裡,我看到一個張牙裂嘴的女人咬著我的耳朵奮力拉扯著,還用咬著耳朵的嘴對我微笑……



「啊——————————!!!!!」









睜開眼,是潔白的天花板,空氣裡參雜著藥水味。

這裡是哪?是醫院嗎?

想看看左、右邊,卻力不從心,頭好像不太平衡。

「你終於醒了。」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女生在我頭上對我說。她應該是護士吧。

「……我……我怎麼了?」我連說話都有點困難。

「你?你昏了五天了呢,能逃離死門關還真是大幸。」她拿出測溫槍在我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我?發生什麼事?」身體漸漸有了知覺,這才發現我頭上纏了個大繃帶,連右耳的地方都纏住了。

「三六點五,正常。你都忘了嗎?你車禍了。也難怪啦,這種恐怖的經驗正常人都會選擇性忘記。」她紀錄後,又拿出針筒。

「……我什麼時候車禍的?」我疑惑地問,我從不記得我有發生過車禍。她用手拍了拍我的手臂,用沾了酒精的棉花在我手臂上擦了幾下。

「這是止痛劑。五天前車禍的,更詳細的情形你就問你奶奶吧。她在你住院的這幾天都有來看你呢。」她把針筒裡的空氣壓出來後,便往我的手臂上注入,又繼續道:「你奶奶等下就會到了。」她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

不久,奶奶來了,看到我醒來,便欣喜落淚,一直握著我的手說:「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後來,從奶奶的嘴裡得知,中秋節那天晚上,奶奶進屋去找醫藥箱,就聽見我在外面大叫一聲,然後整個人像發了瘋似的衝到馬路正中央,迎面而來的是一輛超速的大卡車,「碰」的一聲,我整個人的右側貼地滑行了好幾十公尺,我的右耳就被柏油路給磨爛了……

磨爛了?表示我的耳朵沒了,我看八成是被那女鬼叼走的吧……

當然我沒有跟奶奶說我主觀角度所看到的事情,就算我說了,也不太會有人相信,更何況她年紀都這麼大了,我不想再讓她擔心。

不過,那女鬼為什麼要取我的耳朵?那道士說的「與我同行的人」就是那女鬼囉?她是嫦娥嗎?是的話,究竟是什麼理由讓她取我的耳朵?

這個疑問就這樣存在我心裡好久好久。

接下來這幾個月都在療傷,耳朵以外右側的皮膚都嚴重擦傷。我的室友,阿義,也常來看我,有時會順便送筆記本過來。他說我變得很黯淡無神、不愛講話。

我想沒有人經歷這種事之後還會神采飛揚吧。

接著有整整半年,我都足不出戶,畢竟少了個耳朵的我實在沒臉見人,直到頭髮長到蓋住耳朵位子(車禍有傷到腦部都會剃光頭)。過沒多久,奶奶去世了,我唯一的親人去世了,她的遺囑寫說要賣掉老家,用那些錢來移植整形我的耳朵。

我很感謝我的奶奶,她讓我重新擁有一個人生、重新擁有了一個耳朵。我回去大學重修當初沒修完的科目,兩年後,我畢業,出社會,很巧的與阿義同一家公司。因為我的沉默寡言、做而不言,很快就得到升遷的機會,但也與阿義越來越遠,遠到像陌生人,完全不像同窗二年的好友。而阿義卻始終只是一名小員工,這讓他有點眼紅。出社會後,人都變了,變的心機,一心只為自己利益著想,即使與阿義有著二年的情誼,但一談到利益,就什麼都化為烏有,現在我已經跟阿義行同陌路了。

一日的晚上,所有的員工都下班了,只剩下我一人坐在辦公室裡加班,看了看手錶,十一點,也該下班了,於是整理桌上凌亂的文件,起身正要穿外套時,門突然「砰」的一聲被甩開,走進門的是阿義。他手上拿著一把菜刀。

「你!你!都是你都是你!讓我走到今天這地步!都是你害的!」他的衣服凌亂骯髒,我想他大概被地下錢莊痛毆了。他手上的菜刀對著我,抖的很厲害,看得出來他酒醉了。

我沉默,他又繼續道:「要不是你進來這家公司!今天掛著總經理的牌子可能就是我阿!那我哪需要去地下錢莊借錢!弄著自己一團黑……你這個混帳!今天老子把你幹掉,我就有機會升遷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狂妄的笑過後,他朝我這衝過來,把我撲倒,但我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懼怕,也許是因為我曾經停留過鬼門關吧。

「啊!去死吧!」

眼看著刀子就要落下,我閉上雙眼,等待死亡降臨,突然想起一些被我遺忘的片段……

………

「喂!那裡有個鐵口直斷耶!我們去看看好不好?」這是大學一年級的班遊,那時阿義看到了鐵口直斷的旗子,就被吸引住了。我被他拉到那攤位坐下。

「請問兩位想要測什麼?」道士緩緩開口道。他穿著黃色道服,前方印著斗大的八卦,頭頂戴著一頂黃色道帽。

「什麼都可以嗎?」阿義興奮的問。

「只要不是天機,都行的。」道士說。

「那……幫我看看我上上上上上上輩子是誰!」阿義擺明了就是要耍他。

但他點點頭後,就用指尖不斷來回掐指,口中念念有詞。他攤開書,拿起毛筆在書上提字。寫完後,他將書立起來給我們看,書上是兩個行書字:「逢蒙」。

「阿哈,逢蒙是誰阿,聽都沒聽過!原來我以前是這麼不有名的人物。」阿義笑了笑。

「那這位小兄弟,你要測嗎?」道士轉頭對著我說。

我趕緊揮揮手說不用,然後就拉著阿義走離出他的視線範圍,阿義問我為什麼那麼急著走,我也只能說感覺怪怪的。

………



我懂了,我終於懂了為什麼嫦娥要叼走我的耳朵了……

我懂了,我懂了為什麼阿義要做掉我了……

原來如此,因為我就是后羿阿……



落下的刀子已經深入我的心臟,我清楚的感覺到我的生命正在消逝,不管輪迴幾世,生命終究會被這種姻緣給終結掉,同樣的事情,會一直不斷上演。

唉,最後的嘆息……



如果,你的耳朵莫名其妙被割傷了,請保重。









※    ※    ※

後記:

這篇作品是在文學獎裡不被看重的一篇。

其實我是在去年中秋節就有了《月緣》的構想,
本想趕再中秋節之前發表,但打了第一篇就停刊了,
之後為了應付校內初選,才硬著頭讓它有基本的雛形,
經過了反覆的閱讀與無數的修改,終於在一月中定案。

起初,得了校內初選的小說最佳,還挺沾沾自喜的,
然後,得知在文學獎落榜時,落寞、惋惜是難免的。
不過也沒有持續太久啦,就是要這樣挫折才叫人生嘛!

「光怪陸離」 是這篇的評語。

這時才發現,寫東西只有創意是不夠的,
還必須要有某程度的深層思想,也許是我的經歷不夠,
還無法把思想融入創意、藝術裡,我想這是我現在必須學習的。

感謝你們讀完它,歡迎任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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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好嗎。 2007-05-28 19:11:02

摁摁 good

版主回應
all right!

thank you.
2007-05-31 10:35:16
BM006 2007-05-27 21:38:12

他不是不被看重,
評審也說了,
每個人對文章的想法各有不同,
每人心中都有屬於你自己的第一名,
而你,是這裡大家的第一名噢!

版主回應
但在那裡就是沒有被看中.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謝謝你
2007-05-31 10:31:37
應該是路人 2007-05-23 00:06:50

文筆真好呀..
真的很喜歡看你寫的文章= =
加油加油!

識別碼:5873 ←我不是87啦= =

版主回應
路人還有應該是的?

哈,路人應該只是路過這篇吧?
謝謝你的欣賞.

呃...87有何特別意義嗎?
2007-05-24 11:3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