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26 18:00:00Kitty

【黑色的沙與白色的夢】上

有些夢,是注定不會實現的。

 

那樣的夢,不知做過多少遍了。

我在黑沙的白色別墅悠悠醒轉,離開軟綿綿、舒服無比的白色大床,推開玻璃門,站在露台上遠眺黑沙海灘以及背後那一片山林。

夢裏只有黑色和白色。

黑沙的沙固然是黑色的,山林也是黑色的。在夢裏,我居住的別墅是白色的,跟海水一樣。

這該是我夢寐以求的居所啊,我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在夢裏我卻莫名其妙地傷感起來,當一隻白色波斯貓跑到我腳邊時,我的淚水一觸即發,抱起波斯貓悲泣。

醒來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惆悵。

現在我可以開車到黑沙,在燒烤檔買了雞翅膀和燒粟米後,再將車子停泊在白色別墅前的路上,坐在椅子上一邊吃著美食一邊欣賞夢中的風景。

景色畢竟是不同的。

在夢裏,一切都是黑和白。

但現實的色彩讓我認清,黑沙海灘其實並不是一個美麗的海灘。

往後的旅遊經驗告訴我,甚麼才是美麗的海灘,最低限度,海水是藍色的,水清見底,而不是現在所看到的一片泥黃和混濁。

然而,澳門人還是對黑沙海灘抱持一份感情。縱使她不夠美麗,但還是得到澳門人的重視和珍愛。

所以,我才會一次又一次夢到這裏。

 

第一次做這樣的夢時,我剛升上中學,家住黑沙環。

黑沙環原本是一個海灣,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開始填海,這個位於澳門半島東北部的工業和住宅區,多是新移民或經濟環境一般的家庭居住。

由出生那天開始,我就一直住在黑沙環,在台山一間學校讀書,平常遊走在黑沙環、祐漢、台山一帶,名副其實的北區小孩。

我的父親在我讀幼稚園時在一場工業意外中死去,得到的賠償僅僅足夠我們一家四口糊口一年,本來一直在家照顧我們三姊弟的母親只好找工作。她在漁翁街一家製衣廠工作,晚上還會接一些車衣工作回家做,姊姊和我都要幫手做一些簡單的手作。弟弟太小了,甚麼也不懂,不過就算他懂,媽媽也不會讓他做,因為他是男生,只管讀好書就行。

小學的“畢業旅行”就是去黑沙海灘燒烤,這是我第一次踏足黑沙海灘。

當時驚為天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海灘啊。

原來海灘就是這樣,跟我在電視和照片看到的不一樣。

還有遠處那排白色的別墅,看著看著不禁神往起來。我開始幻想自己成為其中一幢別墅的女主人,每天過著優雅的生活。

可能因為當時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我才會開始做那個夢吧。

 

黑沙環和黑沙海灘相差十萬八千里,對澳門人來說,是兩個清晰不過的概念,但是不知何解,香港人喜歡稱黑沙海灘為黑沙灣。也許他們習慣將所以海灘都稱為灣吧,好像清水灣、淺水灣,於是黑沙海灘順理成章被香港人稱為黑沙灣,每次在電視上看到劇中主角約情人到黑沙灣看星星,我就覺得好笑。

我認識第一個約我去黑沙海灘看星星的男人就是香港人,他當時也是說要去黑沙灣,我忍著笑糾正他的說法,他傻頭傻腦地說:“哦,是這樣嗎?我會記住的了。”

這個傻頭傻腦的男人叫許偉聰,是同學艾美的表哥,在香港大學讀經濟。據說在艾美的生日派對上對我一見鍾情,毫不顧忌地要艾美為他製造機會。

當時我已經跟三個男生交往過,兩個是同校同學,一個是車行維修員阿慶,因為阿慶長得實在太帥,他一展開追求,我便立即甩了當時的男友,害他難過得沒去考畢業試。

許偉聰約我去黑沙海灘看星星時,我剛剛跟阿慶鬧分手。他竟然背著我跟另一個女生約會,我一氣之下就答應了許偉聰的約會。

許偉聰其實一點也不傻,他只是在面對我時才緊張得不擅辭令。

“為甚麼約我來看星星?"

“我以為妳會喜歡。”

“你憑甚麼認為我會喜歡?”

他一副認真思索但想不到答案的苦惱模樣,有趣極了。我無意為難他,便替他解圍,“不過我真的很喜歡看星星。”

他聽後吁一口氣,並打從心底笑出來。

我沒有騙他,我真的很喜歡看星星。

我睡在上下格床的上層,床就在窗邊。晚上睡覺前,都會從窗外望向夜空,數一數今天看到多少顆星星。

但我只看到大廈與大廈之間那狹窄的夜空,小時候還可以數到十顆以上,近年可以看到的星星卻寥寥無幾。

許偉聰教我許多觀星的方法,北斗星、獅子座、牧羊座……

原來他的興趣是天文學,難怪他會約我看星星。

那晚我們還很幸運地遇到流星。

流星劃過時,我趕忙閉上眼睛許願。

他問我許了甚麼願望,我說我希望終有一天能搬進對面的白色別墅,那樣我每晚也能夠聽著海浪聲入睡,每晚也能看見這麼多星星。

許偉聰聽著我對這個願望的嚮往,一直微笑著沒有回應。

“有些夢,是注定不會實現的。”我說。

“誰知道呢?"

明天的事誰也不知道。

之後我和許偉聰又約會了數次,進展本來不錯,但我還是選擇回到阿慶身邊,因為阿慶哀求我原諒他,並發誓以後只愛我一人。

我說過了,阿慶長得實在太帥,看著他苦苦哀求的樣子,我的心頓時碎成一片片,我無力,也不願意拒絕他。

當時許偉聰深深不忿地問我為甚麼選擇一個車行維修員也不選擇他,我只好胡扯說我不能忍受長距離戀愛。他是香港人,我是澳門人,他不會離開香港生活,我同樣不能離開澳門的家人,與其將來痛苦,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讓這段感情萌芽。

我說得真摰感人,聲淚俱下,他聽著聽著竟然相信了,連我自己也差點被說服。

我和阿慶在一年後正式分手,那是後話。曾經傷心得死去活來,但現在想來都不重要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