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氣溫一口氣降到十度左右，整個台北市籠罩在冷氣團的巨大威力中，路上來來往往的過客都穿上厚重的外衣來禦寒，或是一對對男女互相依偎取暖。那天沒有刮風，也沒有下雨，天空卻被淺灰色的雲層遮住了，若隱若現的天光似乎也被染成冷調的灰色光暈。從我眼中看出去，四周高聳的建築物的顏色也是灰濛濛一片，不，好像連周圍的路人也是如此，大家的臉上盡帶著憂鬱的灰階色調，這是冬天的寒冷所致，還是失業率的百分比數值不斷攀升的緣故？

考完期末考最後一科之後，我離開了學校。我沒有特別想為了學期結束而狂歡作樂的意願，所以婉拒了朋友們的邀約。我穿上鐵灰色的風衣，繫上墨綠底白條紋的圍巾，一個人默默地離開喧囂的人群，獨自搭上捷運，前往東區。

「啊啾！」

離開捷運站時，身體接觸到外頭刺骨的冷空氣，忍不住打了噴嚏。我同時從風衣的口袋拿出面紙與那家店的名片，一手擦著鼻水，另一手拿著名片，仔細端看著上面所寫的地址，大概是位在東區的某個小巷弄裡吧──雖然偶爾會到東區逛逛，不過比起西門町或是台北車站四周，東區對我而言相當陌生，我只好拿著名片邊走邊問路，繞來繞去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才找到這家執事喫茶店──Naked Aristocracy。

回想昨天此刻，我正從考場離開，外面像我一樣已經寫完交卷的只有零星幾人。有些人拎著包包在走廊等待同學出來，我原本也想這麼做的，然而走廊的末端不停地竄進冷冽的寒風，雙手凍得僵硬，正打算背起包包轉身走人之時，她出現了。

「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都會寫？」她提著深褐色的皮革包包，滿臉笑容地出現在我背後。她已經用針織毛線外套與長長的圍巾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只是把死背的課文寫上去而已。」

她喀喀笑了幾聲，問我：「你要先走了是嗎？」

「嗯，這裡太冷了，我想先回家。」

「等等，我有個東西要給你。」她低下頭，手伸進皮革包包裡東翻西找，她的長髮也慢慢地流洩下來，就像在看洗髮精廣告一樣。廣告裡的美女總是撥著長髮，或是故意做些會使長髮滑動散發出閃亮迷人光采的動作，但我想她並不是故意要這樣閃給我看。

「這個，你之前不說想找工讀嗎？」她蒼白的手遞給我一張名片。

「謝謝妳……『Naked Aristocracy』？這是什麼樣的店？」

「我之前去過的一家喫茶店，上次聽老闆娘說他們最近想徵新工讀生，而且只限男性。所以我跟店裡要了一張名片，你不妨試試看！」

我抬頭呆望著她的臉龐，剎那間我以為我看到了天使。

向她道謝過後，我將那張名片收在風衣的口袋裡，然後拉緊拉鏈，便回家了。

昨天沒有立刻前往那家店的原因是離自己的住處太遠，去東區一趟再回家可能要一、兩小時，更何況今日還有兩科要考，以致於拖到此時此刻，我終於來到了店門口。

「Naked Aristocracy」的店面很小，裝潢卻毫不手軟，外牆是用米白色的大片磁磚裝飾，店門則是四周鑲框高級木材的透明玻璃門，門旁掛著被藤蔓纏繞的橢圓形木牌，上面刻著用華麗的書寫體題字的店名「Naked Aristocracy」，我不經意地抬頭往上看，店門上面還懸掛了一盞雕花的吊燈，在這狹小的巷弄裡顯得格外的突兀，但那暈黃的光芒卻讓我感到溫暖。

不知何時，玻璃門已經為我打開。

一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美男子面帶微笑，站在門口對我彎腰鞠躬，當下我的心裡嚇得只想落跑，身體卻不聽使喚地佇立在那男人面前。或許是那張美得過火的容貌吸引住我的雙眼，我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接著便聽到燕尾服男開口說話了。

「歡迎回來，少爺。」

不只臉好看，連聲音都好聽，簡直讓我這個普通到不行的男人羞憤得無地自容。